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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调(修订第3版):社会等级与生活品味
作者:保罗·福塞尔
内容简介
等级是什么?为什么约翰肯尼迪在电视上看到理查德尼克松时一脸吃惊地冲他的朋友说:这家伙一点没档次? 等级是刻意忽视也无法否认的现实存在,不仅体现在容貌、衣着、职业、住房、餐桌举止、休闲方式、谈吐上,也不仅仅是有多少钱或者能挣多少钱。等级是一系列细微事物的组合,很难说清楚,但正是这些细微的品质确立了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评判等级的标准绝非只有财富一项,风范、品味和认知水平同样重要。 作者通过独特的视角、敏锐的观察、鞭辟入里的分析、机智幽默的文笔,将美国社会中的社会等级现象描绘得淋漓尽致,对三六九等人的品味作了细致入微的对比,引人发笑又富于启发性。书中对美国社会的诸多描述无不折射出当下中国的众生百态,因此本书也可作为观察中国社会的一面明镜。
译者序
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变迁、磨难和不幸之后,今天,生活格调对中国人来说还是个问题吗?
1999年《格调》一书初次在中国出版时,曾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甚至学术界也卷入其中,其争论焦点就是:这是中国人的真问题还是伪问题?12年过去了,我们似乎仍然没有获得一个确切的答案。一方面,恶俗仍然在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蔓延,所有福塞尔在80年代美国观察到的社会等级符号在今天的中国依然泛滥,攀爬上财富阶梯顶端的人们正花样百出地炫耀财富,而且形式更为极端。另一方面,由于财富分配的严重不公,社会生活的重心正在向追求公平和正义转化,人们如果连住房都买不起,还能侈谈生活格调吗?
中国的改变太快,以至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时间存留,包括社会习俗和生活品味。然而,不管生活正在变得多么艰难,只要有机会改善,人们还是希望自己的言行举止更得体,生活更有情趣,更丰富充实。这种根深蒂固的倾向,任由多么强大的生活压力也无法摧毁。所以《格调》一书所揭示的道理并没有改变:如果你是一个注重生活品质和自身形象的人,不管钱多钱少,还是渴望让自己与众不同。
尽管媒体当年沸沸扬扬,我曾经怀疑这本书对中国社会是否真正产生了影响。一个朋友告诉我,至少有两种东西因为《格调》的出版而衰落了,一是保龄球,二是轿车后窗上悬挂的毛绒玩具。暂且不论保龄球和后车窗的毛绒玩具格调高低,仅从功能角度考察,保龄球肯定不如户外运动更有益于健康;而后车窗上悬挂过多的异物,无疑会遮蔽后视镜需要的视线,容易引发车祸。另一方面,也有一些东西因为《格调》时髦了起来:由于福塞尔观察到,在球类运动中,球的尺寸越小越被认为有格调,所以今天中国越来越多的有钱人都打起了高尔夫球。而在诸多的对比中,我自己观察到的一个最明显的变化,则是地产开发商在改变住宅品位方面所做的不懈努力。今天,你已经很难在中档以上的住宅区内看到笔直的道路了。小路正在变得越来越弯曲,常常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绿树掩映的楼群里。
当初把此书介绍给中国读者时,是当作社会学大众读物定位的。今天回头来看,此书的定位远比社会学读物要复杂得多,它包含了许多心理学、经济学,甚至政治学的元素,这些元素被包裹在生活品味的外衣之下,巧妙地影响了人们的思考。其实,这一复杂的定位不是正好对应了中国社会隐秘多变的价值取向吗?我甚至相信,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此书都将继续磨砺我们的生活智慧。
石 涛 2011年10月于加州硅谷
第一篇 敏感话题 A TOUCHY SUBJECT
尽管绝大多数美国人感到,他们的确生活在一个极其复杂的社会等级制度当中,他们甚至怀疑,正是对社会地位的种种顾虑,左右了置身其中的人们的言谈举止。然而,社会等级这个话题迄今依然显得暧昧可疑,并且经常是过于敏感的。时至今日,哪怕只是稍稍提及社会等级这个话题,也能大大地激怒别人。这情形就仿如一个世纪以前,当绅士们坐在社交沙龙中饮茶时,一旦有谁过于公开地谈及性问题,举座顿时会变得鸦雀无声。
最近有人问我正在写些什么,我回答道:“一本关于美国社会等级的书。”这时,人们总是会先紧一紧自己的领带,然后偷偷瞥一眼袖口,看看那儿磨损的程度。几分钟之后,他们便会悄悄站起身走开。这不仅仅由于他们怀疑我是个社会等级暗探,还仿佛我刚才的话说的是:“我正在写一本书,想鼓励人们用幼海豹的尸体痛打幼鲸,直到它们断气。”自动手写这本书以来,我已经数次体验了R.H.托尼①洞察到的一个可怕的真理。他在《平等》(Equality,1931年)一书中写道:“‘等级’这个词会引起种种令人不快的联想。所以,只要在这个话题上稍作逗留,就会被理解成是精神变态、嫉恨和充满偏见的症状。”
尤其在美国,等级这个概念相当令人尴尬。社会学家保罗·布卢姆伯格(Paul Blumberg)在他的作品《衰落时代的不平等》(Inequality in an Age of Decline,1980年)中,干脆把社会等级称作“在美国遭禁的思想”,此话可是不假。通常,哪怕这个话题刚被触及,人们就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当两名采访人问一位妇女,她是否认为这个国家存在不同的社会等级时,她回答道:“这是我所听到过的最最肮脏的字眼!”当另一位男士被问及同一个问题时,他变得很有些愤懑,“社会等级应该被彻底消灭!”这句话冲口而出。
实际上,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人们恰恰会暴露他们对社会等级的敏感:越是感到烦恼和愤怒,越说明等级存在的真实和严酷。如果谁容易变得非常焦虑,这种倾向暗示你是一名中产阶级,你非常担心自己会下滑一个或两个等级梯级;另一方面,上层阶级热衷于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们在这种事上投入的关注愈多,就愈显得地位优越;贫民阶层通常并不介意讨论这个话题,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几乎无力改变自身的社会地位。所以,对他们而言,整个等级问题几乎就是一个笑话——上层阶级空洞的贵族式的自命不凡不过是一种愚顽和妄自尊大,而中产阶级的焦虑不安和附庸风雅则令人生厌。
事实上,对社会等级高度敏感的恰恰是中产阶级,有时候他们甚至会被这个问题吓得要命。在某图书馆的一册由罗素·林内斯②所著的《时尚先锋》(The Tastemakers,1954年)中,一位中产阶级的代表人物留下了他的痕迹。此书有一节以屈尊俯就的态度论及中产阶级那不可靠的装饰品味,然后冷嘲热讽地将他们和另一些阶层更为高级和精致的艺术行为作了一番比较。在这段文字旁边,这位怒火中烧的读者用大写字母批道:“狗屎!”就我的经验而言,此公肯定是一位无可救药的中产阶级男士(说不定是位女士?)。
正如对等级问题的愤慨恰恰暴露了阶级身份,解释这件令你生气的事物的方式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底层的人们乐于相信,等级是以一个人拥有财富的多少来作为标准的;生活在中层的人们承认金钱与等级差别有关,但一个人所受的教育和从事的工作类型同样重要;接近上层的人们认为品味、价值观、生活格调和行为方式是判断等级身份不可或缺的标准,而对金钱、职业或受教育程度则不加考虑。
斯特兹·特克尔③曾为写作《美国:分离街》(Division Street:America,1967年)采访过一位女士。她不但对等级这一问题表现出惊慌不安,而且出于本能将职业视为划分等级的主要标准,这类反应清楚无误地表明了她的中产阶级身份。“就在这条街上,住着几乎各种等级的人们,”她说,“可我不该提等级这个词,”她接着说,“因为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有等级差别的国家里。”接着,职业标准就来了,“但在这条街上,既有看门人,也住着医生,还住着商人和会计师。”社会学家们司空见惯的是,受访者总会屡屡声明他们居住的地区并不存在社会等级差别。《美国生活中的等级》(Class in American Life,1959年)一书的作者伦纳德·赖斯曼④写道:“几乎无一例外地,调查者记录下的第一句话总是:‘我们这个城市没有等级差别’。一旦这句话脱口而出,也就道出了这个地区存在的等级差别,因为随之而来的是同一社区的好公民们令人惊异地众口一词表示附和。”小说家约翰·奥哈拉(John O’Hara)曾经不遗余力地探索过这一极度敏感的主题,他对此问题的敏感简直让人吃惊。还在孩提时代,他就开始留心观察他出生和成长的宾夕法尼亚州某小镇,“年长的人对待别人可不是平等的。”
美国的等级差别是如此复杂和微妙,以至于国外的访客常常会忽略那些细微的差异,有时甚至意识不到等级制度的存在。就像弗朗西斯·特罗洛普⑤在1832年游历美国时描绘的那样,“平等的神话真是威力无边”。政府面对这个问题时相当尴尬——成百上千种划分级别的标准从政府机构出炉,官方却不承认存在社会等级——所以,国外访客稍不留意就会忽视等级体系在这个国家的运转方式。英国小说家和文学批评家瓦尔特·爱伦(Walter Allen)的经历就是很好的例证。20世纪50年代到美国一所大学教书之前,他曾想象:“美国几乎不存在等级,就算有,也许不过是为了在不同种族或者源源不断的移民当中作一些区分吧。”可是,在密歇根州的大瀑布城住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清醒了。在那里,他见识了新英格兰的势利,以及当地人长期以来对古老家族支配的道德与文化权威所表现的顺从。
一些美国人满怀快意地看待20世纪70年代的电视连续剧《灯塔山》(Beacon Hill)的失败,这是一部有关上流社会的作品,以英国戏剧《楼上,楼下》(Upstairs, Downstairs)为原型。 观众坚信并借此安慰自己,这部作品之所以会以悲惨的失败告终,是因为美国并不存在等级制度,也就是说,根本不可能有人对这类题材的艺术作品感兴趣。其实他们错了。《灯塔山》未能吸引美国观众的原因在于,它关注的也许是本地人最不感兴趣的一类人——准贵族上层阶级。如果故事发生在一个人人都会关注的冲突点上,比如上层阶级与中产阶级冲突,并抵制后者向上爬的企图;或者中产阶级同仇敌忾地对付低于自己的阶级,那么这种戏剧化表现的效果就会好得多。
如果说外国人经常对美国政府关于社会平等的宣传信以为真的话,美国公民倒是乐于了解个究竟,即使他们谈论这个问题时多少会感到不安。一位敏锐的南方黑人这样断言他的一位雄心勃勃的朋友:“乔伊是不可能和那些大人物排级论等的。”这话让我们觉得,现实确是如此。就像一位木匠所说:“我讨厌说生活中存在着等级差别,只不过,人们跟与自己背景相似的人待在一起更舒服。”
他这种用“相似背景”区分等级的方式,尽管确切地说并不科学,但与其他任何试图把一个等级与另一个等级区别开的方式几乎毫无二致。不论你与另一个人是在讨论公羊队和四九人队⑥,还是讨论休闲旅行汽车、大屋(the House,即牛津大学的克莱斯特教堂)、“莱奥尼斯大妈”意大利餐厅(Mama Leone’s)、纽约证券交易所大行情板、葡萄园或者瓷器,如果你不觉得有必要对你话中的暗示详加说明,或者根本无意解释你的意指,你就很可能在与一位与你等级身份相同的人谈话,这一点千真万确。
本书中,我的理论将主要针对社会等级问题中那些可见到的和可听到的符号,但我会主要集中在反映一个人行为选择的符号上,这意味着,我不会考虑种族因素,甚至不考虑宗教或政治因素(除非偶尔论及)。种族的区别显而易见,却由不得自己选择。宗教和政治观点通常由人选择,其表现除了偶尔出现在前院的圣龛或汽车保险杆上的小标贴,一般并不外露。面对一个人,你通常看不出他是“罗马天主教徒”还是“自由派”,你也许只能看到手绘的领带或者蹩脚的涤纶衬衫,听到“起限定作用的因素”,或者“就……而论”这类话语。
为了弄清楚诸如此类五花八门的信号,我一直依靠感觉和直观判断,而非任何可以称为“合乎科学标准的”方法。正如《高层:形象与现实》(Class:Image and Reality,1980年)的作者阿瑟·马威克⑦所说的那样,我深信“等级……,正因为这是一个太过严肃的话题,所以不能留给社会科学家们来处理。”
等级尤其应该成为一个严肃的美国话题。因为在这里,我们并没有一个世袭的头衔、地位和荣誉的体制可以从容展开分析,每一代人都不得不重新界定等级体系,这个社会比世界上任何其他社会都要变化得更快。并且,几乎是独一无二的,美国人会因为在这个社会立足何处的问题而困惑不安。20世纪30年代赋予人们等级身份的种种事物——打高尔夫球穿的白色亚麻布绑腿灯笼裤,镀铬的鸡尾酒摇晃器,白色滚边马甲——说得委婉些,已是明日黄花,不可能在今天起什么作用了。身处一个速变而非传统的社会,美国人发现,与大部分欧洲人相比,他们更难于“了解自己立足何处”。而另一桩迫在眉睫的事情——“去行动”,又显得尤其重要。“我该怎样做?”纽约市长考克(Koch)曾经大声追问。他的大多数听众都心有戚戚,感觉他恰到好处地提出了一个有代表性的美国式问题。
就像英国哲学家安东尼·奎顿(Anthony Quinton)所说,绝非偶然的是,“有关礼节的现代形式的书刊主要是美国产品,这些书刊的‘伟大’作者名字是爱米丽·鲍斯特,或者爱米·文德比尔特。”这是因为,美国是首屈一指的新移民汇集地。这些人特别需要将自己摆在一个有利的位置上,然后迅速发达起来。奎顿说道:“部分新移民是外国移民,这是从地理意义上说;另一些是新富,这是从经济上说;还有一部分是年轻人,这是从年龄角度上看。所有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面对着如何与一个社会群体的运转紧密联系的问题。”
抱怨自己一无所获的喜剧演员罗德尼·丹哲菲尔德(Rodney Dangerfield)属于约翰·亚当斯⑧研究过的一类国民,亚当斯早在1805年就说过,“报酬……在生活中是别人对你的尊重和赞赏。忽略和轻视,则是对你的惩罚……渴求他人尊重的欲望就像天然的饥饿感那样真实,而世人的忽略和轻视则像痛风病或结石一样引发剧痛……”大约与此同一时期,爱尔兰诗人托马斯·莫尔(Thomas Moore)也感到,随着美国确立了主张人人平等的宪法,一种特殊的困境已经降临到美国人的生活中来。他将华盛顿特区的公民们描绘为某种“生来是奴隶,却想奋斗成为主子”的人。三十年后,托克维尔⑨在《论美国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一书中精确地触及了这片土地的特殊问题:对等级的渴求。他写道:“没有任何其他地方的公民像这个民主国家的公民一样显得如此无足轻重。”而结果就是,“这里的人们要付出世上最多的艰辛和努力来获取——恐怕这个词远不够正确——地位。”
仍然是19世纪,瓦尔特·惠特曼⑩在《民主的远景》(Democratic Vistas,1871年)中写道,美国政府的结构形式为公民们创造了一种均等的条件(或至少是幻觉),个人为了得到社会认可,确立个人自尊,将因为某种难以言说的焦虑而经历旷日持久的挣扎,那焦虑就是,如果人人都是人物,则人人都不是人物了。在较近一次路易斯·哈里斯民意测验公司?主持的民意测验中,76%的受访者认为他们最需要的是“他人的尊重”。在我最近看到的一份广告词中,一位广告写手向某种咖啡桌的潜在购买者展示了极具诱惑力的美国式眼光:“为您良好的品味创造一种优裕、温馨、感性的暗示!这种暗示能使您在任何一个可以想象到的环境中唤来尊敬和关注。”
在美国,由于社会等级间的流动是如此顺畅,似乎每一位幸运儿都可以得到奖赏。伴随这一情况而来的特殊危险则是:失望,以及接踵而来的妒忌。这个神话给人的印象是,你能轻易地向上爬。然而,一旦一个人发现自己陷身于一个等级差别体制,并对这个体制存在的必要性表示怀疑,此时的幻灭感和内心痛苦就格外强烈。有一些人在早期的中产阶级生活中发现,在他们为社会等级的攀升而奋发努力时,一些明显不相关的因素,比如遗传特征,早年背景,父辈或更年长一辈的社会地位,或多或少限制了他们的发展。他们因此变得有些绝望,这种绝望并非没有破坏性,尽管他们一般说来对这一破坏性秘而不宣。托克维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心理危机,他承认,“在民主时代,欢乐要比贵族时代来得强烈,有极多的人可以分享欢乐。”但他又补充说,在人人平等的氛围中,“人们的希冀和欲望更经常被摧毁,灵魂所受的折磨和烦扰更大,因此要更加细心地照料自己”。
希望破灭后,妒忌纷至沓来。永远不要低估这个国家恶劣的乃至罪恶的行为背后,纯粹的等级妒忌所产生的力量,以及对官方宣称的阶级平等神话的幻灭引起的恶果。谁若将自己诱人的轿车停在一个大都市的街道上,返回时却发现车窗玻璃被砸得粉碎,收音机天线被拦腰折断,谁就会理解我说的话的含意。国会议员约瑟夫·麦卡锡(Joseph R. McCarthy)于1950年在西弗吉尼亚发表演讲时运用的词语,使人们对他的真实意指一目了然,他猛烈抨击中上层阶级和上层阶级,并非因为他们沾染了“共产主义”,而显然是出于妒忌。他说:“并不是那些不太富有的人或一些少数集团的成员背叛了这个国家,而是那些已拥有了种种优越条件的人们,最好的家庭,最好的大学教育……”
幽默作家罗杰·普莱斯(Roger Price)在《伟大的鲁伯革命》(The Great Roob Revolution,1970年)中,甚至将等级嫉妒理解为对平等主义的报复。他这样区别平等主义和民主:“民主要求它所有的公民生而平等,而平等主义则坚持所有公民应死而平等。”L.P.哈特利?曾在小说《外貌公正》(Facial Justice,1960年)中讽刺过一个多少与我们今天相似的未来社会。那里的人们持有一种“对美丽外貌的偏见”,而政府的整形外科医生矫正了每个人外貌的不平等。这里,手术刀绝非用来使人们变得美丽——它被用来使人人变得相貌平平。
尽管我们对政治和法律的平等公开表示欣然接受,但就个人的认知和理解而言——其中的大部分很少表露——我们会纵向地将事物进行分类,并坚持价值观上的差异至关重要。无论我们就“平等”发表什么看法,我认为每个人在某方面正日渐体会到奥斯卡·王尔德?曾谈到过的一点:“人类的平等博爱并非仅仅是诗人的梦想,它是一个令人十分沮丧和深感羞辱的现实。”似乎,我们从内心深处需要的是差别,而不是聚作一团。差别和分离令我们兴趣盎然,融合则令人油然生厌。
尽管联邦政府不愿命名一个社会等级制度,但它似乎承认,如果从法律上说我们人人平等,在实际生活的其他方面,情况则截然相反,所以政府才会将它的公务员划分为十八个等级:从最底层的第一等(邮件投递员),第二等(邮政人员),往上到第五等(秘书),第九等(药剂师),第十四等(司法人员),到最上面的第十六、十七和十八等(政府高层行政管理人员)。建筑行业也存在一个不同工种的等级制度。最底层的是“土活”,也就是地基挖掘工作;位列中间的是下水道、道路、坑道的铺设建造;最上层的则是建筑物本身(随着建筑高度的上升,地位也越高)。销售“老板台”和相关办公设备的人们了解,他们和顾客之间会就一个严格的“等级”制达成共识。橡木桌最低,核桃木桌其次,往上是桃花心木(如果你中意的话,这属于“中上等”),直到极品:柚木。在军界的各种女士社交场合,倒咖啡是一种特权,属于较高级军官的妻子。那里的每位女士都清楚,咖啡比茶要位高一等。
一个高级军官的太太正把咖啡倒进低级军官太太们的杯子里。注意她的伪中上层阶级穿着打扮。
几乎处处都可以发现等级排行。以乐器为例,按惯例,交响乐团根据不同种类乐器的声音微妙程度和演奏难度来排列乐器组。弦乐器身居高位,木管乐器随后,铜管乐器其次,打击乐器则排在最后;按演奏难度分,手风琴近乎最低,小提琴则接近最高地位;另一类按某种“社会等级”的概念排列乐器的方法,是考虑惯常演奏这种乐器的乐器组的声望,如作曲家艾德华·寇恩(Edward T.Cone)所说:“如果你演奏的是小提琴,你可以在弦乐四重奏乐队或交响乐团演奏,但不可以在爵士乐队演奏,更不可能在军乐队中演奏;而在管乐器中,长笛和双簧管主要是交响乐团的乐器,单簧管则不如它们,因为交响乐团、爵士乐队和军乐队中都有它的份;至于铜管乐器,法国号位置最高,因为至今它也没有被用来演奏爵士乐;同样道理,打击乐器演奏者中定音鼓手地位最高。一种乐器能发出的音调越低,一般来说它的等级就越低,因为人们一般认为低音乐器容易演奏(巴松管除外),所以索萨号的等级就比小号要低,低音提琴就比中提琴要低,诸如此类。”
如果有人对你说,“我的孩子正在上长号课”,你脸上浮起的微笑就比听人说“我孩子正在上长笛课”时要更难控制?。另一方面,听人说“我的孩子正在学习古大提琴”,你就接收到一种有关等级的强烈信号,这种信号与对古典文化的兴趣、博物馆、画廊及“修养”紧密相关。吉他(除非它被用来演奏古典——也即古代风格的——音乐)天生就属于低等,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年轻人那么喜欢用它来表现国际主义的等级弱化。吉他总是与吉卜赛人、游牧民族或另一些既无遗产又无固定收入且居无定所的人们发生联系。所以,对那些从中上层阶级或中产阶级逃脱出来的青年人来说,吉他是一种最能完美体现他们身份的标志。
前社会主义者,《党人评论》(Partisan Review)编辑威廉·巴列特(William Barrett)回顾过去二十年的社会变革时总结道:
“‘无等级社会’看来越来越像是一个乌托邦幻觉了。社会主义国家发展了它们自己的等级结构,”尽管那里的等级主要是建立在官僚体系和阿谀奉承的基础上,“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存在等级,我们为什么不让它以更有机、更异质、更多样化的‘西方固有形式’存在下去呢?”因此,既然我们的社会存在等级,为什么我们不去尽可能地了解它呢?这个话题可能过于敏感,却也不必让它永远暧昧不明。
一边是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尽管他们通常不一定比工人阶级挣得多,却总是心怀歉疚,满脑子都是社会关怀。另一边则是各种劳动阶级,他们已经被电视和报刊杂志中关于美好生活的种种想象彻底洗了脑,于是因为大蛋糕上自己的那一块太小而觉得受了欺骗。世上只存在两个等级,这也被“二战”期间英国驻北非第八步兵团的一名士兵意识到了,他曾雄辩地描绘了这种差别:
长官,这就是一个倒霉蛋打发自己倒霉的一辈子的好办法,不是吗?您听说过等级差别这回事吗,长官?让我来告诉您这是什么意思。它是说,维克斯-阿姆斯特朗③挣了钱却装成输了的样子,丘吉尔又点燃了一支雪茄,《泰晤士报》在解释“自由”和“民主”,而我,屁股坐在利比亚的战壕里,用钢盔朝一个昏迷的家伙劈头盖脸地浇凉水。只要你能待在一个好等级里——这一点非常重要——这等级制就错不了,长官,因为一个等级得到蜜糖,而另一个等级只有狗屎。对这名士兵的结论可以有另外一种表达,那就是,每一个地方的所有工作都能分为两类:安全的和危险的。每年有十万名工人因为与工作相关的事故或疾病死亡,四十万人因工伤致残,六百万人在工作时健康受到损害。在《劳动阶层的大多数》(The Working-Class Majority,1974年)一书中,安德鲁·李维逊(Andrew Levison)写道,“所有那些认为过去的等级差别已经消失的陈词滥调和让人乐观的说法,都会因为下面这个不争的事实而变得毫无意义——美国的工人必须将重伤甚至死亡视为他们每天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中产阶级则不需要。”他接着说:
想象一下,如果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公司总部像矿井一样坍塌下来,砸死六十到七十名管理人员,全球会爆发多少抗议的呼声?或者假设所有的银行都长期弥漫一种会令经理、职员、出纳员们生癌的看不见的毒尘,情况会怎样?最后,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名大学教授在他们工作时失聪、断指、失去手或者眼睛,请想象一下那种恐怖……死亡和受伤,也许是美国最可怕的等级分界线。正是这条分界线,把听任自己的孩子在越南被杀害或遭受残暴而无能为力的父母们,与那些逃脱了这场噩梦的富有的父母们(这主要得力于臭名昭著的S-2大学生延期服役计划④)区别了开来。这一次等级分界,已经深深切进了美国社会的心脏地带,它带来的创痛将持续毒害好几代人。谁若仍对这个国家的等级意识将信将疑,就应该去听听一位失去儿子的劳动阶层父亲的直白:
我心里很苦,真的。敢用你那该死的美元打赌,我心里很苦。正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为这个国家捐出了自己的孩子。那些商人,他们经营这个国家,并从里头大把地挣钞票。那些上过大学的人,那些大学教授,他们去华盛顿告诉政府该怎么怎么做?但他们的儿子,他们并没有在沼泽里死掉,我说的是越南。先生,他们没有。一位母亲补充说:“我们始终没办法弄明白,当我的孩子不得不动身上路时,所有那些富人家的孩子,那些住在郊区的高级住宅里的孩子,是怎么逃开这一切的。” 两分法的确能简易而又有效地强调不公和表达痛苦。但一种三分法也同样被很多人采用,这很可能是因为,“三”这个数字代表着胜利、希望、智慧。它总能奇特地预示征兆,令人联想到民间传说,甚至还颇有神秘的魔力。至少从19世纪起,当马修·阿诺德⑤将他的邻人和朋友划分为上等、中等和下等三种,或者像他那令人难以忘怀的三个命名一样:野蛮人(注意,指上等)、非利士人(中等)和平民(下等),英国人早已普遍接受了三个等级的划分。中等阶层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从这个三层观念出发来思考等级制度,这不仅因为这个观念为他们提供了道德和社会安全感,同时,这种划分恰到好处地使中层能够等距离地远离那个高于他们的阶层(也远离那些属于上层特有的种种罪恶,诸如骄傲、势利,挥霍、漠不关心),和那些低于他们的等级及其各种特征(诸如肮脏、拘束、羞惭、屈辱)。尽管称呼“下层阶级”的英式委婉语“劳动阶层”大有取前者而代之的势头,上层、中层、下层仍是称呼这三类人的习惯性用语。 如果说,在等级划分上,普遍为人接受的数字是三层,社会学家们则更倾向于五层:
上层 中上层 中层 中下层 下层要将等级的数目一一数清,有些人可能会自动放弃,因为他们会像写作《美国的炫耀》(Showing Off in America,1981年)一书的约翰·布鲁克斯⑥发现的一样:“在新的美国社会结构当中,各种各样的等级仿佛无穷无尽。”或者,他们会像一位被问及波士顿等级状况的当地人一样回答:“要我去数清楚或者叫出名来的等级太多了……见鬼,大概有15到30个吧。”(像一个美国好公民那样,他还会马上补充一句:“不过,这事儿跟我可他妈毫无关系。”) 我的研究结果使我确信,这个国家的等级最好分为如下九类:
“当我想到一位真正的富人时,”一位波士顿的蓝领阶层人士说,“我想到的是那些你从公路上压根就瞅不到影子的大宅的主人。”所以,我们或许可以干脆把最高等级称作“隐蔽的阶级”,他们的豪宅从来就建在远远避开街道或公路两侧视线的地方。他们喜欢隐匿在山里,要么就远走希腊或加勒比海沿岸的小岛(他们往往会买下这些岛屿),但求能暂时避开世人的嫉妒和种种烦扰,避开惩罚性课税,最后避开政府对私有财产的征用。万斯·帕卡德推测,正是1929年的经济大萧条吓坏了那些巨富,教会了他们在炫耀自己的财富时变得“谨慎,几乎一言不发”。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大批财富从一些很能鼓励表现癖的地方(比如纽约上城第五大道的豪宅),转到了弗吉尼亚的小城镇、纽约州北部的乡村、康涅狄格州、长岛和新泽西州。 19世纪90年代托斯丹·凡勃伦?在《有闲阶级论》(The 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中讽刺过的情形与今日相比可谓大异其趣。在他那个时代,富人们喜欢铺张声势地炫耀自己,奢华的仆人和随从队伍就是明证。如今他们藏匿了起来,并非只为逃离妒忌和报复,也是为了躲避媒体对他们的曝光。他们的心机和残忍与凡勃伦时代相比亦大有长进。他们尤其想逃避一个根本不为凡勃伦当年所知的更严重的威胁:福利基金会的乞讨。那些身着三件套笔挺西装的行乞者,总是成群结伙不屈不挠地打搅着这些有钱人。在美国,巨富的最大满足曾经来自炫耀,如今他们不得不隐居山林,真是堪称憾事。 不仅豪宅被藏了起来,“看不见的顶层”的成员们也纷纷从他人的窥视和探查里消失了。这一等级的人们往往会极力避开社会学家、民意测验者,以及消费调查人员们详尽的提问和计算。无人对这个等级做过细致研究,因为他们的确看不见。一位“看不见的顶层”的成员极可能会轻蔑地将一份调查问卷扔在地板上,这种视而不见的作风倒是与“看不见的底层”颇有几分神似。正是从这里,我们开始观察到美国等级制度当中最奇妙的一幕—— “看不见的顶层”和“看不见的底层”之间那奇特的酷肖,如果实非“源自兄弟之情”的话。 就像那些隐匿在遥不可及的住宅高墙背后或形形色色的小岛屿上的顶层人物一样,底层的人们也同样隐而不见。他们如果不是被收容在一些公共机构或幽闭在修道院里,或隐居在寺院和群居村里,就是在躲避那些想索回自己的车子或家具的债主、受骗的假释担保人或被欺骗的商人们。这个“看不见的底层”只会短暂地出现在某时某地,比如春天的纽约街头,嘴里一边咕哝着自己倔强的幻想。这个一年一度的仪式性自我展示结束后,他们就会再次销声匿迹。正是由于避开了他人,这两个阶层的人分享着一种同样的焦虑,但求自己的名字不要见诸报端。底层人物——凡勃伦说他们自己不挣钱,他们只接受钱——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或天赋,而是得益于福利机构或管教体制,他们才能在经济上应付自如。如出一辙,顶层人物也是从别人(祖辈)那里获取财富。还有一个相似之处:这两个阶层的人都极少随身携带现金。从主要的方面来看,我们可以认为,“看不见”的顶层与底层的实际身份大致上明显地证明了一个历久不衰的原则,即所谓“两极相通”。看不见的顶层
一个看不见的阶级。他们的钱来源于继承遗产。他们曾经喜欢炫耀和挥霍。后来,他们在媒体和大众的嫉恨、慈善机构募捐者的追逐下销声匿迹了。
顶层往下的一个等级,上层阶级,在两个主要的方面与“看不见的顶层”存在差异。首先,尽管这个阶级的财富中有很大一部分得自继承,但他们自己也从工作中挣得相当多的财富。通常,如果不做一些非常吸引人的工作(干起来很轻松),他们会深感无聊甚至羞辱。他们的工作极有可能是控制银行或历史悠久的公司,主掌智囊团和基金会,或与联邦政府的行政部门(通常是国会)一道忙于支持较古老的大学,帮忙处理外交关系顾问委员会、对外政策协会或经济发展委员会等机构的事务。在由外行担任外交官的年代里,外交官里的大部分是从这个阶层中挑选出来的,而很少出自“看不见的顶层。”其次,上层是人们看得见的,他们经常惹人注目地表现自己。这也就是说,“看不见的顶层”已经远离了凡勃伦所说的那个铺张炫耀的结构,而留给上层阶级来扮演自己以前的角色。当你走在街道上或驾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只要经过一座外观相当醒目的房屋,你就知道那里住的肯定是上层阶级的一员。白宫恐怕是最好的例子了。它的居民当中,哪怕曾经有过富兰克林·罗斯福或是肯尼迪家族这样的人,能被列为“看不见的顶层”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只有“上层阶级”而已,这座周身纯白,刻意座落在高地上的建筑简直太过显眼,而对它的大部分居民而言,在这里的短暂居留通常意味着落魄和失势。这地方无可救药地也只能属于上层阶级——或者甚至更低,比如在哈里·杜鲁门居住时期。 当然,人人都无一例外地属于所有这些等级当中的一种。不妨想一想威廉·鲁道夫·赫斯特?和他在圣西米恩的住宅。从地理位置上看,这“屋子”属于“看不见的顶层”的风格,因为你从高速公路(离宅子最近的公共道路)绝无可能瞧见它的尊容。一旦你穿过绵亘数里的户外公园和“动物园”,看到迎面而来的大宅,便会感到主建筑的正面设计原来是为了唤起敬意,或不如说敬畏,这时你就会明白,这种假贵族的作派,完全无法掩饰赫斯特的真实身份:他根本不是个“看不见的顶层”。他太操心自己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了。他在排场奢华的宴会上使用纸餐巾的举止倒有可能体现出一个真正贵族的怪癖,但他让自己住所的正面引人注目的用心——看起来活像埃维拉大教堂?,包括其他几座风格雷同的建筑——却暴露了他的秘密,只有中上层阶级会在小男孩才会有的炫耀方式上栽跟头。 像其他所有阶层一样,上层阶级也有它自己独树一帜的标记。例如,它会在《社会名流纪事》上出现,而中上层阶级却不可能,尽管垂涎三尺。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一条街道也很可能标志一个人的上层身份,但至少必须用姓氏。如果用名字,比如凯希街(Cathy Street),你就是个中产阶级或者更糟。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尽管这语言与你的实际生活、事业或兴趣等毫无关系,也是上层的标志。自然,避免过于正确或完全“法式”的口音也很重要。 完全不吸烟是很有上层阶级风格的,不过一旦让人注意到这风格是经戒烟得来,你便立刻下降到中产阶级。家中“访客”川流不息是上层万无一失的身份标记,因为这意味着大量空闲的卧室,以及一应俱全的饮料、食品、游戏、派对等等,可以让客人们随心所欲地休闲娱乐。在上层阶级的成员面前,你必须注意不要随意夸赞他们,因为那会被视为不恭——那里的一切理所当然地美丽、昂贵、耀眼,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不需特意提及。只有中产阶级才习惯性地回报别人的恭维,因为这个阶级需要从恭维中获取信心。 上层阶级从不置疑一件物品的价值,因为毋庸置疑。某位青年艺术家拜访一对祖上来自英国古老家族的夫妇。走进餐厅时,他忍不住赞叹说从没见过如此精彩的赫伯怀特?椅子。没过一会儿,他就被主人逐出门去。他们这样对别人解释:“那个家伙居然夸奖我的椅子!无礼得可恶!”与上层人物一同进餐时,一般也不要夸奖食物的美味,因为女主人上好的品味自然不会有错。况且,这也不是出自她的厨艺,家里的厨师当然是一流的。另外,如果你把酒洒了,也不要惊慌,仆人自会过来将一切收拾干净。 对马的热爱——买马、养马、骑马、赛马、骑在马背上追猎小动物——仍然是相当值得信赖的上层阶级的标志。尽管在中上层阶级学会了仿效之后,这种生活方式已不再是上层的独占,这情形有点像此前的双陆棋戏,在日渐流行后也就丧失了等级。不过,美国的上层与所有贵族共享一种一望而知的特性:他们对形形色色的思想无动于衷,毫无兴趣(这也是“看不见的顶层”的标志,科尼里斯·文德比尔特·惠特尼拙劣的文字表演就曾证实过这一点)。马修·阿诺德之所以把他们称作“野蛮人”,正是由于他们对思想的漫不经心。他明确地将他们的安详归咎为“从来不让任何人的思想烦扰自己”。尽管如此,他们仍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阶级。只要对任何才情焕发、独树一帜的说法闭目塞听,他们的生活就是舒适、优裕甚至妙趣横生的。 我们现在该谈一谈中上层阶级了。上层
一个既富有又看得见的阶级。可能是大银行的主管,还喜欢参与国会某委员会的事务。他们贪图安逸,有时还很有趣,家中宾客川流不息。但有一点:他们对思想和精神生活毫不关心。
这个阶层的家财与上两个阶层不相上下。区别在于,其中的大部分财富,是通过诸如法律、医药、石油、航运、房产乃至更令人起敬的艺术品买卖等行业赚来的。中上层有时也会享有一些继承的财产,或者说白了,家里用着一些“继承物”(如银器和东方地毯),但他们总是被一种布尔乔亚式的感觉——比如羞耻感——困扰,因为这些人有一个观念,依赖别人的钱,哪怕是祖宗赚来的钱生活,总归不是太好。 中上层阶级的等级标志包括在住宅里留有不少空房间,以备大批“夜客”涌入时,能模仿上层阶级好客的派头。另一个标志则是这个阶级性生活的纯洁,能打动这一阶层的女式浴袍一定是世界上最不性感的东西(这里的世界包括英国和加拿大),男式内裤则是中上层男士们爱穿的拳击短裤。中上层男女的服装设计是为了遮遮掩掩,而绝非为了强调两性在解剖学上的差异。因此,由于肩膀是男人第二性特征,他们穿溜肩的短外套,因为肩章会强调肩膀,容易使自己与下层阶级混淆(贫民阶层的双肩是为体力劳动准备的)。军队制造了大量肩章,立刻暴露了与贫民阶层的内在关联。如果有人在最近的总统竞选中投了约翰·安德森?的票,十有八九她(或他)是中上层阶级。这个阶级也是“角色保守”的一群人:男人绝不考虑烹饪或家务,而女人的就业范围则不外乎新闻、戏剧或房地产(当然了,只有中产阶级的主妇才老是足不出户)。中上层阶级喜欢通过给自己的宠猫起名为斯宾诺莎、克吕泰墨斯特拉或者赣第德?,以此显示自己昂贵的教育水准。正如你已经领悟到的,这种做法同时意味着,他们几乎完全吻合1980年那本无人不知的《权威预科生手册》(Official Preppy Handbook,莉莎·伯恩巴赫?与他人合著)中所描绘的阶级特征。 1970年红遍全球的电影《爱情故事》(Love Story),还有一首常青藤名校歌曲,也曾讴歌过这个阶级。这两样东西惊人的知名度表明,中上层阶级的生活风格对所有该阶层以下的美国人具有相当的吸引力。事实也是如此,绝大部分中产阶级或以下的美国人宁愿成为中上层阶级,也不愿成为上层阶级或“看不见的顶层”。一次最近的路易斯·哈里斯民意测验显示,当要求回答“你愿意成为哪一阶层的成员”时,大部分人选择中层。当问题是“你愿意属于中层的哪一部分”时,大部分人的回答是“中上层”。成为中上层阶级是人们谙熟而可靠的梦想:这个阶级的习俗较之中产阶级稍显尊贵,易于辨别,便于习得。而如果做一名上层阶级成员,你可能会因不知如何食用鱼子酱和某道法国菜,或如何使用一只洗手指的碗而脸红心跳。很少有美国人私下里不愿意成为中上层阶级的。 对于中上层阶级,我们如果用一种较为粗略的方式,只须稍稍浏览一下两本书:约翰·莫罗依(John T.Molloy)所著《为成功着装》(Dress for Success,1975年)和《为成功而生活》(Molloy’s live for success,1981年),就可以收集到更多这一阶级的等级标志。自称“美国第一位衣橱工程师”的莫罗依,凭着令人不敢小视的天才受雇于一些工商企业,是一位提供公司着装原理的顾问。他的理想是使每一位企业雇员看上去都像中上层阶级,因为中上层阶级就意味着成功。他意味深长地解释说:“成功的着装无非就是要达到中上层阶级的良好趣味和外观。”甚至行政人员办公室也要经历一番不甚内行的整修,直到它们开始洋溢着成功的气息。正如莫罗依所说:“成功的办公室也会流露中上层阶级的素质。”也就是说,“办公室要显得宽敞疏空,要豪华、整洁、醒目、舒适并且私人化。”来宾等候区也要与其他办公室一样,能够让每一位来宾在第一眼就读出“中上层阶级”几个字。莫罗依认为,除了衣着、办公室、接待室以外,人们的面部表情、身体、手势和姿态,也能被改造得具有中上层阶级的外观特征。在《为成功而生活》中,他用曲线图展示了贫民阶层和中上层阶级男性侧面形象的差异。贫民阶层男性要么是下巴痛苦地充满挑衅地紧缩着,要么是嘴张着,一脸愚蠢的好奇。相反,中上层阶级男性双唇微闭,双臂舒展,绝无诸如狡猾、畏缩和“老爷,再打我一鞭子”式的颓靡不振等失意的下层人专有的特征。莫罗依还发现,“中上层阶级和中下阶层的人们不光站姿不同,他们的举止也有差别。中上层阶级的举止由于自控而显得一丝不苟。他们摆动手臂和选择落脚点的方式,与中下阶层的人们有非常明显的不同,后者的两只胳膊总是向外摆,而不是紧贴着身体。” 毫无疑问,像莫罗依和麦克尔·科尔达[Michael Korda,《成功!男人和女人如何获得》(Success! How Every Man and Woman Can Achieve It,1975年)一书的作者]这样的指导者,完全能够教会那些胸怀抱负的人们模仿中上层阶级的外表。但是,至于他们能不能真正培养出真正的中上层阶级,能不能培养出那种与这一阶层协调的(亦可理解为产生这种风格的原因)放松、游戏感,以及适度的嘲弄,则让人心存疑惑。我们可以想象,任何其他阶层的人都有委婉的说法来表示“我们干吧”?。我们的确知道其他阶层的人可能发出饶有趣味的邀请:“让我们藏腊肠吧。”但就像《权威预科生手册》所说,除了中上层阶级,我们不敢想象还有其他阶层的人会说:“让我们来玩藏腊肠游戏吧”,并随即充满柔情地将“腊肠”简称为“肠”,就像他们将“血玛丽”?简称为“血”,或者将“金汤力”?简称为“G和T”一样。对于中上层阶级而言,一切都是游戏(事实上,是“生活游戏”),难怪他们天生就对高尔夫球、网球和游艇等无聊的活动兴致勃勃。 根据莫罗依的标准绘制的中上层人士、贫民人士侧面图。中上层
一个有钱、有趣味、喜欢游戏人生的阶级。所有比这个阶层低的阶级,都渴望成为中上层阶级。
至此,我们有必要在这个不断向下推进的讨论进程中稍作停顿,来考虑一下位于上方的三个阶层的地理分布。中层和贫民阶层的成员倾向于认为这三个阶层与地理位置问题毫不相干。只要你属于上层阶级,待在哪里不都一样吗?这种看法就大错特错了。等级地图
拥有最多和最完备的保龄球设施的城镇,一定是等级最低的地方。没有一份好的报纸,或者宗教气氛过于浓厚的城市,有品味的阶层不会居住。新英格兰?各州,毫无疑问是美国上层阶级的心脏。
“我明白了,年轻人,你想加入‘大都会俱乐部’。” “是的,先生。” “告诉我,你是哪儿的人?” “实打实地说,先生,新墨西哥州。” “哦,原来如此。”(视线转到另一边)在美国,成百上千个地区大到足以拥有自己的邮政编码。只要具备足够的知识和良好的品味,你就可以将所有这些地区按阶级差异从上至下来一个分类排比,从格罗塞角镇和观察山半岛往下直到尼德斯和派克斯维尔。从社会意义上看,那些经济上精细审慎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居住时间最长的地区很可能位居榜首:比如罗德岛州的新港,康涅狄格州的哈德姆,以及缅因州的巴尔港。至于洛杉矶,并不仅仅因为她的丑陋和平庸乏味而不入流,还因为西班牙人在这个地方盘踞的时间委实太长,同样的原因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圣路易斯?要比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位高一等。 要精确地说明究竟是哪些因素赋予一个地区等级,可能性比较小。五十年前,H.L.门肯?在《美国向导》(The American Mercury)中尝试创造一种可信的测量方法。他的办法是发明一百个“社会指数”,比如某地居民中有多少人在《名人录》中榜上有名,有多少人订购《大西洋》杂志,或有多少人消费了大量汽油。今天,我们倒极有可能将一个人口增幅最小的地区列为高等级地区的上选,时间可以从门肯那个时代算起。我们得出如上衡量标准是由于从1940年至今,有许多糟糕的地方人口猛增,如迈阿密?,人口已经从17万2千猛增到了34万3千;而凤凰城?的人口从6万5千增加到了68万3千;圣迭各?的居民则从20万飞跃到今天的84万。 另一个似乎可取的等级标志,是看这个地方是否设有保龄球场。此话听来似乎诧异,但实在言之有据。在《地区估评年鉴》(Places Rated Almanac,1981年)中,理查德·伯耶(Richard Boyer)和大卫·萨瓦乔(David Savageau)发现了那些提供最多最完善保龄球场地的地区。一看之下,我们就会发现这是些多么可悲无趣的地方:
蒙大拿州的比灵斯 肯塔基州的欧文斯伯勒 得克萨斯州的米德兰 伊利诺伊州的皮奥里亚 艾奥瓦州的迪比克 得克萨斯州的敖德萨 路易斯安那州的亚历山大刚才我已表明,指出一个地区为什么不具备社会学意义上的等级地位较为容易,而要指出一个地方为什么可取则比较困难。 评估某地区的不可取性还有一种办法:看这个地区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达到什么程度。俄亥俄州的阿克荣(从其他标准看,这地方肮脏丑陋),就因为是雷克斯·杭巴德牧师?的故乡而臭名远扬。像南加州的格林威尔镇,因为是伯比·琼斯大学?的所在地而“声望”卓著。而伊利诺伊的惠顿则与惠顿学院画了等号。人们记得这地方,是因为把这儿当作发了迹的比利·格雷厄姆牧师?的根据地。同样,加州的加登格罗夫也只是因为罗伯特·舒勒牧师?大人而让人难以忘怀,此人以机械的微笑和他那温馨滑稽的“水晶大教堂”著称。一位属于高级阶层的成员会选择弗吉尼亚州的林奇伯格居住吗?很可能不会,因为那个小镇是杰瑞·弗尔威尔博士?的无线电广播传教发源地,也是他的教堂所在地,并且是自愿捐赠的汇集地。 看来,这的确已成了一条屡试不爽的通则:社会阶层高的人们,绝不会居住在一个与宗教预言或奇迹有牵扯的地方,比如麦加、伯利恒、法蒂玛、卢尔德或者盐湖城。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最开化的城市——像伦敦、巴黎,甚至纽约——都能安全无恙地通过这项测试。尽管用最严格的标准衡量,罗马仍会让人不大放心,但还是比耶路撒冷要更有格调。 一个城市最重要的新闻报纸的质量,也是这个城市(在等级意义上)可取程度的标志。尽管华盛顿一贯以它作为首都的优越地位——各国大使馆所在地和其他诸如此类的原因——而自豪,但一旦翻开《华盛顿邮报》,这个城市顿时显得微不足道。周日版为它的读者们(上层贫民?)提供的不但有天宫图,还有长篇累牍的电视肥皂剧情节介绍,外加安·兰德斯?教导人们如何往上爬的建议。与此相似,你只须注意《印第安纳波利斯星报》为它的读者们提供的所有与《华盛顿邮报》雷同的货色,包括头版的“今日祷辞”,你就可以推断,印第安纳波利斯这座城市毫不具备等级上的优势。 数十年来,佛罗里达(也许棕榈滩除外)和南加州一样,一直被认为是社会等级意义上最糟的两个地区。似乎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在国外,尤其是一些暴发户“新贵”聚集的地区,比如西德那些毫无品味和格调的夜总会,总是有可能被叫做“佛罗里达”。有教养的人们拒绝考虑在坦帕?附近居住的另一个原因是,20世纪70年代,此类广告牌在坦帕附近的阿波罗海滩赫然可见:“名叫龙巴多的家伙想跟您作邻居。”同样,加州埃斯康迪多的退休公民会被怂恿去买进“劳伦斯·威尔克?乡村俱乐部不动产”的一部分股权,目的是分享他们的音乐英雄的魔力。在最近一期贫民阶级最爱读的《国民探秘者》杂志的分类广告栏中,有四则广告正在出售伪造的大学文凭:所有四个出售文凭的地区从地址上看都在加利福尼亚。另一些例子则在等级意味上相当令人满意:被废弃的玛丽王后号游轮?,作为一堆废铜烂铁恰恰被扔在一个无聊的地方:加州长滩?;而佛罗里达的圣彼得堡成了达利博物馆所在地;自然地,劳德代尔堡?是STP公司?的总部。 于是有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么,一名最高阶层的成员可能住在这个国家的哪些地方呢?纽约当然是首选,接下来是芝加哥、旧金山、费城、巴尔的摩、波士顿,也许还有克利夫兰,或者康涅狄格州、纽约州、弗吉尼亚州、北卡罗来纳州、宾夕法尼亚和马萨诸塞州深处的乡村地区,情形大致如此。除了伯纳德斯维尔和普林斯顿以外,在新泽西州居住并不是个好主意。但新泽西的任何地方都要胜过加州的太阳谷、赛普拉斯和康普顿,俄亥俄州的坎顿,内华达州的雷诺,怀俄明州的夏延,新墨西哥州的阿尔布开克,佐治亚州的哥伦布,以及其他相似的军营城镇。当然还有俄亥俄州的帕尔玛——这个城市人口有10万,却没有一份日报,也没有公共汽车系统、旅馆甚至地图。科罗拉多州的常青市同样不可能被考虑,因为约翰·欣克利?就是从那儿来的;还有达拉斯,因为——众多理由中的一条——李·哈维·奥斯瓦尔德?曾居住在那里。 据说,某位研究此类问题的专家将拉斯维加斯称作“世界下等人之都”。我认为,您完全可以凭自己对这类知识的谙熟程度,对自己的社会等级高低有一点眉目了。对了,上面的城市中,还有阿卡普尔科吧?
现在,我们再回头谈论等级。有助于我们辨认出中产阶级的是它的一本正经和心神不宁,而不是其中等水平的收入。我认识一些很富有却顽固地保留着中产阶级身份的人们,也就是说,他们依然对于别人会如何看他们感到恐惧,并且一心希望将每一件事都做得无可挑剔,但求不被他人批评。餐桌上的仪态对中产阶级来说是个极重要的问题,用来掩盖某些活动的网眼窗帘也很盛行,比如遮掩“藏腊肠”活动(当然,中产阶级是不喜欢用这个词的,他们这一行为的对应词是呆板的“做爱”)。经常担心会不会冒犯别人的中产阶级是“漱口水”的主要推销目标,如果这个阶级不存在了,整个“除臭”工业恐怕会就此坍塌。如果说内科医生通常是中上层阶级,牙医则不得不沮丧地对自己的中等阶层身份有所认识。据说,若在社交场合将一位牙医介绍给一位“医师”——牙医们喜欢这样称呼对方,牙医经常会感到严重的地位焦虑。而医生们称自己为大夫,并尤喜在牙医面前如此,当然,他们也喜欢在大学教授、按摩师或牧师面前这么说。?? 据《白领》(White Collar,1951年)和《权力精英》(The Power Elite,1956年)的作者C·赖特·米尔斯?称,“地位恐慌” 是最具中产阶级色彩的焦虑形式,所以他们才需要申请越来越多的信用卡,订阅《纽约客》杂志,因为他们估计这表现了中上层阶级的品味。中产阶级对这份杂志,或其中的广告的热爱,恰好印证了米尔斯对他们的描绘:“不从更高的社会环境借来地位,他们就会不得其所。”《纽约客》杂志的广告商看来早就对这批读者的心态了如指掌,他们在这些中产阶级面前的“准中上层阶级”姿态有时简直逗噱。比如,他们最近用一张打印的请帖大肆抨击使用昂贵信笺的恶习。跃入眼帘的第二个单词格外醒目,造作地遵循英式拼法将美国通用的honor拼成honour:中产阶级
一个最谨小慎微、了无生气的阶层。他们是企业的螺丝钉,“可替换的零件”。他们最惧怕“他人的批评”,因此是为他人而存在的。他们是全社会中最势利的一群人。
兹订于 本周五于康涅狄格州斯坦福镇狩猎谷俱乐部列奥那德·亚当·威斯特曼博士和夫人 杰弗里·洛冈·布兰顿博士和夫人 恭请您光临——(到这儿上层阶级可能会说“鸡尾酒会”,或者,如果绝不会出差错的话,说“酒会”。但这里,布兰顿“博士”和夫人邀请您特别消费——)
香槟和鱼子酱这儿惟一漏掉没提的是食品的品牌。 如果说此类东西的读者,曾一度是家族历史悠久,广泛植根于美国的一群人的话,今天的中产阶级却似乎是最没根基的群体。中产阶级的成员不光购买自身阶层的传家宝如银器什么的,他们还得每隔几年奉自己所属的公司之命长距离地搬家(通常目的地是所有最没格调的地方)。这些人通常是石油公司雇用的地质学家、电脑程序设计师、航空动力学工程师或被派驻到一方新市场的推销员,以及被公司委派的“市场”(从前叫“销售”)经理,以便监督他的前任。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散布在各个郊区和新开发的住宅区,如威廉·怀特?所说,他们的雇主就是他们的人生目的地。IBM和杜邦公司从一些二流大学招募来这些雇员,并不断教育他们,如果不成为这个团体的一员,他们简直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余地留给所谓个人,他们亦无自由哪怕是温和地表现自己的怪僻。这些雇员很快便学会了将所有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说法抛诸脑后,这一点哪怕是从他们起居室的装饰也能体现得一清二楚。这些人由于异常害怕失掉工作而在生活中变得非常被动,他们仅仅将自己当作一个无限庞大的结构中的一个部件,进而磨灭了自己的人性,他们是可以随意替换的部件。IBM的一位行政人员曾对人吹嘘说:“公司的培训计划使我们的雇员成为可替换的零件。” 大部分时间被当作奴隶对待的中产阶级,对实力和成就抱有一种狂热的错觉,实在是不足为怪的事情。其中一个标志便是他们对纹章证书的追求(“这张美丽的压有凸纹的证书会显示您的家谱”);另一个标志是他们习惯于每年发出家族通讯,报告家里人在成为“职业人士”的角逐中的最新名次。
约翰年方二十二,正在韦恩州立大学的牙医学院度过他的第一个学年。 卡罗琳在爱达荷州博伊西市(州首府)一家很有声望的公司谋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行政秘书。有时候,这些骄傲的一览表着实令人心碎,上面满是家里人在过去一年中建立的“关系”:“今年鲍勃成为了四个组织的成员:地方商会平民会、北美啤酒罐收集者联盟、伊万斯威尔大学校友会,以及凡德伯格县青年共和党组织。”(参见凡勃伦的论述:“由于保守主义是富人们的特征,富人们因此在社区享有更好的名声。这样一来,保守主义也就获得了某种能令人肃然起敬并富于装饰意味的价值。”)由于害怕自己淹没在人群里,中产阶级家庭主妇在出门购物时总是精心地梳妆打扮。就像一位中产阶级妇女对刨根问底的社会学家讲的一样,她的直觉告诉她:“你一走进百货商店就会明白,等级是存在的。女人穿得越体面,受到的招待就越好。” 字典中对“势利小人”一词的通常解释是:“把出身或财富当作检验价值的惟一标准的人。”要想发现势利之徒,就到中产阶级中去寻找。中产阶级总是为自己的品味,以及这些品味究竟对自己有没有好处忧心忡忡,因此总是将自己与想象中的金钱、权力和品味的拥有者联系起来(过于脆弱的联系),用来克制自己向下沉的自然倾向。中产阶级苦念着“正确无误”和别做错事,因此,即使在最普通的餐会后,他们也要写一纸感谢函,赠送过于昂贵或“正确”的礼物,绝不会哪怕略为提及任何公认等级低俗的地方——比如,阿肯色州的史密斯堡。游历过很多地方的读者会很从容地接受英国的势利学研究权威内尔·麦克伍德(Neil Mackwood)的发现——比利时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势利之辈的摇篮,也可被看成是全世界中产阶级的大本营。 中产阶级的另一个标志是迫切要让自己从属于什么的欲望,以及他们用购物等机械行为满足这一欲望的方式。“俱乐部”和“协会”等用语(例如在“每月一书俱乐部”、“文学协会”等称呼中)总是具有强大的诱惑力。很自然,中产阶级也就成了下面这一类房地产开发商的广告针对的目标:
您属于 森林公园社区! 只要举步迈入我们这个社区,您就会懂得欢迎的含意: 您是这个大集体的一分子……怪癖、内向、热爱隐私,这些都是中产阶级最大的敌人,是与他们的高尚秩序截然相悖的价值。中产阶级当中流行一种观念:建一道篱笆,哪怕高一点的灌木,也是对他人的有意侮慢。此外,他们还流行一种观念,你可以事先不打电话预约便造访邻居或朋友。中产阶级生来幼稚、殷勤、不事遮掩,所以很难相信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又由于生性羞怯、思想传统,他们当中谁也不敢想象有人会在下午——而非夜晚——性交。很显然,夜晚才是事务缠身、行为庄重的公司职员行此举的正确时间。威廉·怀特曾一面在一处郊区闲混,一面研究那里的居民。一位典型的中产阶级妇女告诉他:“再也没有比我们这条街上的人更友善的了,他们来的时候总会敲门。” 女人们珍视“友善”,男人们则视拥有一个体面的职业为至宝(这经常比金钱更重要),并且尤其强调“管理人员”一词。(事实是,人们面对这个术语时,究竟是心怀敬意还是唯恐避之不及,标志着等级的重要分野。)在家中安装一台录音电话,自然很容易(花费相对较低)就能模仿高级专业人士的作风,但不要指望在蜂鸣声过后会有一个滑稽或古怪的声音——例如用法文或者模仿唐老鸭、理查德·尼克松的声音——告诉你可以留言了。中产阶级都很胆小,如C·赖特·米尔斯所说,“他们向来是别人的人,公司的、政府的、军队的……”没有比中产阶级更小心谨慎的了。一位“管理顾问”告诉斯特兹·特克尔:“你的妻子和孩子应该守规矩,你应该克己、遵守社会规范,你应该小心注意自己的行为。”乔治·奥威尔在《为舒畅而来》(Coming Up for Air,1939年)中为他书中的中产阶级英雄代言,把这一点说得很到位:
过去好多蠢话讲的是劳动阶级的痛苦,我自己并不为贫民阶层感到难过。……贫民阶层的痛苦是身体上的,可他不劳动时是个自由人。但在每一座灰砖小盒子里,总有那么些可怜虫,从来就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滋味,只除了蒙头大睡的时候。由于本质上是一些推销员,中产阶级人士培养了一种推销员式的风格,因此也才有他的乐观主义。他坚信,只要自己奋力投入,就必定有自我改善的可能。音乐剧《安妮》(Annie)和《堂·吉诃德》(Man of La Mancha)之所以有那么高的票房收入,是因为向中产阶级男人和他们的妻子提供了诸如《明天》(Tomorrow)、《不可能的梦想》(The Impossible Dream)一类歌曲,并向他们允诺,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可望又可及。中产阶级的最后一个标志,源自这个阶级的社会不安定感,即习惯性地拿自己开玩笑打趣。尽管尚无法确定这些玩笑在传达何种社会效应,但“推销员”的角色使他们有必要推销善意和乐观主义。于是,中产阶级人士充当自己心醉神迷的听众。有时候他会当众道出几句也许聪明的俏皮话,但随即便会环顾四侧,捕捉听众的反应。当然,他强烈地渴望称赞。 中产阶级青年酷似他们的父辈。如果你想知道是哪些人在研读约翰·莫罗依的作品,以求掌握打入中上层阶级的手段和技巧,这些年轻人就是答案。一个又一个公司培训计划将他们送到全国各地,所以你常常能在飞机上遇见他们。他们的衬衫总是白得让人难以置信,外套总是过分的深色,领带模仿企业家的风格,发型仿照20世纪50年代的样式。他们常说的词是“底线”,需要说“不”时,他们总会说“一点也不”。他们的脖子总是显得长度不够,眼球的转动则太频繁,不是从上到下,而是瞟来瞟去。他们将以公司受训人员的身份步入自己的成年,并在四十五年尽忠职守的生活后成长为一名公司高级职员。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会纳闷生活是不是应该大致如此。 关于这个占我们人口几乎80%的伟大的中产阶级(人们这样描绘自己的等级,如果你天真地表示赞同的话),我们就谈到这里。
往下,我们自然该谈谈中下阶层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经济萧条使这个阶层陷入贫困,并逐渐演变为上层贫民阶层。所以,他们绝不会比中产阶级存在的时间更长。他们同中产阶级相比,区别究竟何在呢?更加缺少自由和自尊。这个从前的下中产阶级,如今的上层贫民,是“大众”的领头羊。但即使将他们定位在各个贫民阶层的最前列,你仍能辨认出他们的原型,他们深深地受制于金融政策、巧取豪夺的广告、时代要求、错觉、低级大众文化、速食品和劣质消费品。早在20世纪40年代,这个国家的确存在过一个名符其实的中下阶级。他们凭着自己充足的中学教育,以及对“储蓄”和“收支计划”的迷恋,得以停留在一个高于劳动阶级的等级——当然,总是岌岌可危。C·赖特·米尔斯说,那时候,“小老百姓比今天要少。区区几年中学教育,恰恰使他们(数目相当可观)避开了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中一些更尖锐的工作体验。他们无拘无束地享受着自己种种根深蒂固的幻觉:对个人能力,对这个体制的总体上的信任。然而,随着同类的与日俱增,他们不得不日渐屈服于周薪工人的境况。” 结果是社会等级的降低。这些从前的低薪白领,如今不过是些工作机器,他们的妻子也通常得像丈夫一样卖力工作。 一般讲,工种和他们焦虑的类型将贫民阶级依次划分为三个等级。上层贫民是熟练工人和手艺人,比如印刷工人。中层贫民是电话接线员、公共汽车司机。下层贫民是毫无技能的体力劳动者,比如码头工人。上层贫民独有的焦虑是害怕丧失或降低等级地位:他深深为自己是一名优秀的木匠而骄傲,并希望这个世界能正确无误地理解他和体力劳动者的区别。中层贫民特有的焦虑是担心丢掉工作。至于下层贫民,咬啮他们内心的苦痛是感觉到自己可能永远挣不来足够的钱或者自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干不成自己想干的。 上层贫民的工作类型总是使他们执意将自己称作真正的“专业人士”,比如,大城市的“清洁工人”。一位邮递员告诉斯特兹·特克尔他为什么喜欢自己的工作:“人们总在说,‘送信人怎么怎么啦’……我觉得,这是一份在全国最受尊敬的工作。”从事护理行业的贫民阶层妇女从来就津津乐道自己是如何如何“专业”,而她们当上空中小姐(上层贫民最心仪的职业)的女儿们同样有此癖好。由于军官总是在上司面前胆战心惊,他们可能更是中产阶级,而不太像上层贫民。尽管如此,他们越声称自己“专业”,就越发显得等级低:他们先是在越南丢人现眼,随后又为自己的社会名声坐立不安,上述说法就越来越像是冒傻气的套话。一位军人的妻子说:“有人喜欢把医生、律师叫做‘专业人士’。所有的军人都是‘专业’的嘛。”然后是一个明显的逻辑偏差:“还有谁会比用自己的一生来保卫祖国的人更专业呢?” 贫民外套上的肩标。上层贫民
一个被称为“蓝领贵族”的阶级。他们靠手艺吃饭,认为自己和律师、医生们一样也算“专业人士”。他们的钱夹总是鼓鼓囊囊的,外边还会勒一根皮筋。
上层贫民阶层为人不错。可是再往下走,中层和下层贫民阶层的举止可能就会让一些人觉得受冒犯了。中下层贫民为自己的工作感到痛苦,通常是因为对他们的监督和管理太严酷,总被别人当成任性的孩子一样对待。一名汽车装配厂的工人说:“这儿就像在军队,不,比军队还糟糕……哪怕你去撒尿,也得领一张护照。”《劳动阶层的大多数》一书的作者,安德鲁·李维逊,曾提示我们想象一番“老有一双工头的眼睛在你身上扫视的滋味,中产阶级社会里绝对不会有这般礼遇”。领薪的专业人士当然也有自己的上司,但人们终究难以想象,如果一位教授或者管理人员旷了一天工,会有人要求他们出示医生的病假条,或者汇报他们上卫生间的具体次数。 中层和下层贫民之所以处于如此情形,是因为他们在一个凡勃伦称为“人对人的强制性压制”中扮演着牺牲品的角色,这一现象委实令人不快。(施加这种压制,而不是让自己被人压制,是那些更幸运的人们的特权:经理、教师、作家、新闻记者、神职人员、电影导演等。) 的确,被监督的程度,通常比收入更直接地显示等级差别。这就表明,整个等级体制更像是在识别自由的价值,而非仅仅宣扬金钱的价值。你的工作在多大程度上受到监督,比你从这种受监督的劳动中领回报酬的多少,更能显示你的真实等级。这一点说明了为什么中学教师比大学教授的地位要“低”。中学教师有责任每周向校长、行政负责人或“课程协调人”报告“授课计划”,也就是说,承认自己的屈从地位。大学教授则因为无须向任何人汇报工作而位高一等,尽管中学教师有可能更聪明、更有风度、更有钱。(如果你想发现贫民,就会立刻注意到,只有在公立中学、邮政部门、警察署才常常听到这样的术语——督察、指导。) 如果一个人的恭顺服从总是第一位的,他或她一定是个中层或下层贫民。职业阶层从事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不发生差错或失误,即使发生,也可以远远逃避后果,做到事不关己、无人问津则更好。千万不能因为立刻被发现并遭到老板的斥责,而蒙受耻辱和丢脸。由于长期在工作中忍受屈辱,下层贫民总是精神消沉。如一位女工所说,“我们中间好多人的工作,对我们的精神来说简直太没劲了。”圣路易斯的一位出租汽车司机这样为美国发动越南战争辩护:“我们可不能是一个可怜的、没救的巨人。我们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是第一。”“您是第一吗?”斯特兹·特克尔问他。沉默片刻,他回答道:“我是零蛋。” 贫民倾向于用简化的方式表达对等级的失望。当我们观察贫民时,最好注意英国批评家理查德·霍嘉特(Richard Hoggart)的结论:“绝对不存在简单的人。‘平常’人也很复杂。”罗伯特·布莱?一定会表示赞同,因为他的诗歌已经表明了这点。这首诗的名字叫《跟我来》:中层贫民
一个在工作中失去自由的阶层,由于经常受到老板的斥责而对生活心存怨恨。他们生活中惟一的乐趣,也许就是串亲戚。
跟我来,进入那些事物,那些 感受这绝望已太久的事物—— 那些在可怕的孤独中嗥叫的 被卸下的雪佛兰车胎。 躺在灰烬和尘土里,像醉倒的人 赤身 摇晃着跌下山,在夜晚,终于 湮没了,在池塘, 那些弃在高速公路路肩上的内胎,破裂, 黑色,干瘪的躯体,被使用过,爆开 并被扔掉。 那些散落在车库长椅周围,蜷缩的薄钢片, 有时候还温暖,坚硬,当我们握住 它们,但也放弃了,只把万事归咎于政府 那些南达科他的公路,迂回着 四处探触, 在黑暗里……这倒是一个提醒:正是他们,那些中层和下层贫民阶层,一一退缩到他们私人的乐趣中去:家庭作坊,房屋修缮,洗车擦车,打扑克,钓鱼,打猎,野营,观看电视上的体育比赛和西部片,把自己当作球场上的四分卫或者开拓边疆的英雄,走亲访友(相反,大多数中上层人士对亲戚退避三舍,只与朋友来往),在周六或周日与家人在当地的商厦购物。
劳动阶级的最底层——下层贫民的特征是:明显地感到就业不稳定。这个阶层包括非法移民,如墨西哥的水果采摘工,以及其他一些移民工人。这层人的定律是与社会隔绝,霍嘉特对英国低层劳动阶层的描绘同样适用于其他国家:“这个社会阶层的……每一天、每一周都几乎毫无计划。没有日记,看不到记事簿,书信往来极少。”他们的特征是疏远和孤独,就像生活在阿巴拉契亚大山谷当中。我们会发现,这些人曾经受过训练,如今却一无所获,很可能会出于彻底的、一意孤行的绝望而参军入伍。下层贫民
一个没有明天的阶级、非法移民的大军,过一天算一天是他们的常态。正是这一阶层,承担了美国社会中最低下的工作。
但他们的境况还是要比看不见的底层好得多,后者并无季节性工作可干,只能完全靠福利救济过活。赤贫阶层与“看不见的底层”的区别不在于他们比后者钱多一点,而在于他们“看得见”。“看得见”的底层出没在充斥着廉价酒吧、乞丐、酒徒的街道上,是随身携带购物袋生活的人,是在公共场所长篇大论地向听众诉苦的人,是那些从纸袋裹着的酒瓶子里喝酒的人?,是那些出于渴求别人的认可而当街“表演”的人们。赤贫阶层
一个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等级。懒惰、失望和怨恨压倒了他们的自尊。这是人们看得见的最贫穷的一族。
因此,当过失和苦恼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人们就沦为“看不见的底层”,要么整日守在福利机构的房间内,要么想方设法让人弄进一处公共设施,至于那是慈善机构还是管教机关,对他们来说并不那么要紧。 各个阶层大致如上所述。 把它们想象成一条长街两侧数间毗邻的剧院也很形象。这里,每一家剧院门口都挂着挑出的遮篷,上面贴着无数海报。每一家剧院,无论是最舒适的、最少装饰的,还是最简陋的,都在旷日经年地上演有关自尊的戏剧。奇怪的是,没有哪一家能晋升为更高一级的剧院。关键问题是:每一家剧院,无论气派最为不凡的,还是平淡无奇的,都不见有演员表演。因为每一个演员都害怕自己会跌跤、漏念台词或穿错戏服,反正不愿以诸如此类的倒霉事惨淡收场。如果你能找到一个美国人,此君对自己的等级地位完全无忧无虑,请把他披挂好展示出来。这样的家伙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看不见的底层
一个在慈善机构和管教所里度过一生的阶级。像看不见的顶层一样,我们看不见这群悲惨可怜的人。
您的体重就是您社会等级的宣言。一百年前,肥胖是成功的标志,但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天,肥胖是中下阶层的标志。与中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相比,中下阶层的肥胖人数是前者的四倍。不光是数量上的四倍,还是四倍的可见度。炫耀肥胖是贫民的又一标志,目的似乎意在向较高阶层进行最大程度的美学冒犯,从而达到某种形式的报复。英国旅行家乔纳森·拉班在明尼苏达州商品交易会上,有幸目睹了一个似乎是精心、刻意展现的肥胖奇观:
这些农业家庭……是从德国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饿着肚子来到美国的移民的后代……一代又一代,这些家庭的成员慢慢吃成了美国人。如今他们全都身材相仿:同样宽大的臀部、同样的大肚腩、同样的火鸡式松垂下巴和抹香鲸似的躯干、同样看不见脖子。女人们勉强挤进粉红色弹力裤里,男人们则从格子衬衫和涤纶便裤的每一条缝和每一个纽扣之间鼓凸出来。拉班继续谈道,似乎唯恐自己不够惹眼,这些男人还戴着便帽让我们去注意他们后脖颈上的赘肉,似乎专门要跟“幸福就是做祖父母”的老话作对,越老反而越蠢了。拉班发现自己简直被美国的肥胖状况迷住了,他居然弄出一张美国的肥胖人口地图。根据这张地图,最肥胖的人们都居住在移民后代集中的地区,这些移民一直对“先辈的饥饿记忆犹新”。另一方面,“1776年以前在北美建州的几个地区,居民脂肪厚度方面的数据最低,居民的腰围则按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规律递增。美国的赘肉之都大约坐落于明尼苏达、艾奥瓦、南达科他和北达科他三角地带的某处。” 我们用不着跟着拉班到处观察,就能确信这个国家存在一种精英外貌:它要求女人要瘦,发型是十八或二十年前的式样(最有格调的妇女终生梳着她们读大学时喜爱的发式),穿极合体的服装,鞋和提包价格昂贵但很低调,珠宝饰物极少。她们佩戴丝巾——这立即就表明了等级身份,因为丝巾除了体现等级之外别无他用。男人应该消瘦,完全不佩戴珠宝,无香烟盒,头发长短适中,决不染发;染发是中产阶级和上层贫民的标志,里根总统的这一做法就是明证。他们也决不戴假发,假发只限于贫民阶层。(上层和中层贫民称假发为“小毯子”、“垫子”或“桌垫”,下层贫民则称之为“toops”。)对时兴、惹眼物品和多余之物的拒绝,成就了男人和女人的精英外貌。既然肥胖既惹眼又多余,上层阶级便拒斥肥胖。麦克尔·科尔达在他的《成功!》一书中一语中的,他发现“瘦很昂贵”。 【衣着】上层人士对多余之物的拒绝并不意味着他们在服装上追求“最少化”。相反,多层穿戴是必需的。艾莉森·卢里④在《服饰的语言》(The Language of Clothes,1981年)中认为,“大体上,一个人穿的衣服层次越多,他或她的社会地位就越高。”她还说“近年来多层服装的流行,可能像有时声称的那样,与能源短缺有关⑤,但这也是显示家中衣橱庞大的好办法。” 中上阶层女士几乎无一例外地身着灰色法兰绒裙、斯图亚特格子花呢裙,或卡其色裙、藏青色卡迪根式开襟毛线衣(有时是缆绳花样的针织衫)、彼得·潘式衣领的白衬衫、平跟鞋,最好再用无边平顶帽罩住头发。气温低时,就披上蓝色上衣,有公事在身则改穿灰色法兰绒外套。但无论什么衣服,最理想的颜色是真正的藏青色。多层混穿屡见不鲜,低调则是共同的倾向。必不可少的饰物是一种装饰着手工刺绣花边的眼镜盒。(这可是一个重要的等级标志:手工刺绣表明女主人每天拥有数小时闲暇来从事这种手艺——对贫民阶层来说这是不敢想象的。)如果一位妇女为家人和朋友做许多刺绣活,她很可能属于中上阶层。但如果她在织完一件毛衣后还缝上一个小标牌,写着“格特鲁德·威莉丝手制”,那她一定是位中产阶级妇女;如果标牌上写的是“格特鲁德·威莉丝编织艺术”,那她无疑是位上层贫民妇女。 【颜色】藏青是中上阶层的颜色,紫色属于贫民阶层。紫色一直遭到芭芭拉·布雷斯(Barbara Blaes)的诟病。这位劳工商务部、中央情报局和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的服装顾问日薪400美元,专事改变政府部门女性工作人员的贫民服装风格。她希望女人身着藏青色或灰色、由裁缝制作的外套,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像女性化的男人。毋庸置疑,绝不允许出现连裤套装,尤其不能是紫色的,更不用说紫色涤纶的了,这是经典的贫民阶层服装,绝对的最低等级标志。此外,贫民阶层苗条女性深深喜爱一类打扮,其程度不亚于肥胖女性对连裤套装的热衷,即名牌牛仔裤配极高的高跟鞋。此类搭配常见于刚搬到郊区住的上层贫民女孩,她们尚未掌握中上阶层准预科生式的着装准则。 【质地】紫色涤纶连裤套装有悖于两条决定服饰等级的基本准则:颜色准则和有机面料准则。除藏青色外,颜色越柔和、黯淡越有档次。至于面料,生物成分越高越有档次,也就是说,羊毛、丝绸、棉和各类动物皮毛才高档,仅此无它。所有的合成纤维均属于贫民阶层,既因为它们比自然纤维廉价,也因为它们千篇一律得令人厌倦。(难道你能在一件丙烯酸纤维毛衣里找到草或羊粪的痕迹?)凡勃伦早在1899年就慧眼辨识出这一点,他是这样从总体上来谈论大批量制造的产品的:“粗俗和教养不良之辈都崇拜和偏爱机器制造的日用品,因为机器制造的东西实在太十全十美了。这些人从不关注(哪怕稍加关注)高贵的消费品。”(有机原则也判定,厨房里木材要比塑料贴面有档次;餐桌上的台布,棉的要比塑料或油布等级高。)对真正的中上阶层而言,完全摒弃人造纤维尤为重要。这些上层人士的鉴别力是如此精到,以至于像《权威预科生手册》中提到的,“一件牛津布衬衫中的一丁点涤纶成分”也能察觉出来,因为那是可悲的中产阶级标志。这本书同时还热情地颂扬了年轻的卡罗琳·肯尼迪——“严格地讲,她在衣饰、举止方面比她母亲更有预科生风范。”——因为“在哈佛广场⑥的四年当中,任何非自然类纤维都未能贴近过她的身体。”我还想提一件看起来相当美国化、相当具有20世纪晚期特色——也即贫民化特色的事情,那就是,我们今天购买的浴巾已经掺进了12%的涤纶。浴巾的功能无非是吸收水分,但因为其中惟一的吸水纤维——棉——被减少了,这一功能已大打折扣。 然而,这些说法都会遭到费舍尔·莱姆斯先生的指责。莱姆斯先生是总部设在华盛顿的人造纤维制造商联盟公共事务主任,这个联盟旨在说服陆军和海军尽量采用人造纤维,不光用于毛巾,也用于拖把和海绵揩布。莱姆斯先生随时准备回击各种恶言中伤,在最近一封写给《纽约时报》的信中,他就从捍卫涤纶的立场出发,严词驳斥了一位时装评论家对涤纶的非难。“涤纶,”他说,“因其多种华美的形式,业已成为当今最广泛采用的时装面料。”(当然,从等级观点看,如此说法恰恰道出了他的谬误。) 【易读性】除了服装的颜色和涤纶成分,服装的“易读性”通常也可以判断人们是不是贫民阶层。那些印着各类期待你去解读并景仰的信息的T恤和诸如此类的蹩脚货色,被艾莉森·卢里命名为“易读衣着”,一个颇为实用的术语。印在衣服上的信息通常很简单,无非是啤酒商标,比如百威或喜力。当然也有较为老练和淫昵的,比如一位姑娘的T恤上写着:“最好的东西在里面。”当贫民阶层欢聚一堂共度闲暇时,绝大多数人会身穿印有各种文字的服装亮相。随着社会等级的升高,低调原则随即开始奏效,文字逐渐消失。中产阶级和中上阶层的服装上,文字被商标或徽记取代,例如一条鳄鱼。再往上,当你发现形形色色的标记全部消失了,你就可以得出结论:你已置身于上等阶层的领地,印着“可口可乐才是正牌”的T恤属于贫民阶层;同样的原理,写着“马拉伯爵夫人”的领带俗不可耐,因此是中产阶级趣味的表现。 贫民阶层感觉到有必要穿戴易读服饰,存在若干心理原因,因此他们看上去并不滑稽可笑,反倒惹人同情。穿上一件印有“运动画刊”、“给他力”(一种运动员饮料)或者“莱斯特·拉 可读服装:左边的是中产阶级,右边的是贫民。(中产阶级的T恤上印着“毕加索”,提袋上是“我爱纽约”,手里的文件夹上印着“纽约大学”。贫民的服装则带着服装品牌标志。——译者注)
无一例外地,打着领带的先生们得到了工作,而没打领带的则遭到了拒绝。尤其令人意外的是,一位不打领带的应征者让主持面试的人感到极不舒服,他索性给了应征者6.5美元,叫他立刻出门买一根领带,系好,再回来完成面试。当然,这位应征者还是没能得到那份工作。莫罗依的另一项实验表明,领带的确是区分中产阶级与贫民阶层的重要标志。这次实验瞄准了纽约可怕的公共汽车总站,这地方素来以种种挑战人们想象力极限的恶行、伤害和肆无忌惮的暴力著称。莫罗依将自己装扮成一名中产阶级男士,假装忘了带钱包,正不得不赶回郊区的家。当时正值高峰时间,他试着向人借75美分买张车票。头一个小时他穿着套装但不打领带,后一个小时他穿戴齐整,衬衫领带一应俱全。他记述道:“头一个小时,我总共借到了7美元23美分;第二个小时,由于领带的关系,我弄到了26美元,其中一位男子甚至还额外给了我买报纸的钱。” 衣服上的可读标识会使人的身分降级,似乎是报复,这一原则也适用于领带。上层人物的领带回避任何稍稍明显的文字形式,哪怕是极为简单的象征性表达。他们选择条纹、薄软绸变形虫斑点或者小圆点,以期表明自己等级很高,根本无须通过文字或图画在胸前标明等级。(这也是隐私原则的体现,好像在说:“管好你们中产阶级小气和让人恶心的事吧,别想从我的领带上嗅出什么秘密。”这是典型的贵族式态度。)深色底衬白色圆点也许是最为保守的领带图案,不但上层和中上层人士喜欢,就是报刊记者、电视新闻播音员和体育报道主持人,也对这种图案抱一种防御性的激赏态度,他们担心自己被人看低,怕被视为粗陋之辈、酒鬼或愤世嫉俗之人。供职于大都市银行信贷部的人也会选择这种图案,以确保自己的信托声誉让人完全放心。 条纹、圈形和圆点往下,低一级的领带图案开始表达明显和确切的文字意义。某些设计专为体现中上阶层的运动品格,多以飞翔的小雉鸡、小游艇、信号旗和六分对角图案为主。(好像在说:“我打猎,还拥有游艇。我有钱,还爱运动!”)更次一级的是“背景”图案,这类设计专为体现穿戴者的职业,并加以庆贺。中上阶层中地位不稳定的人(例如外科大夫)、中产阶级中渴望跻身中上层的人(例如会计),会选择这类领带。因此,印有墨丘利节杖?的领带就是在声明:“瞧瞧吧!我是个医师!”(注意,没有专为牙医设计的“背景”图案。)小天平图案则表明:“我是个律师。”如果是乐符:“我的工作与音乐有关。”美元标记或钱袋:“我是股票经纪人、银行家、获得巨大成功的整形外科医生或彩票赢家。”我甚至见过绘有小型军用吉普车图案的领带,却捉摸不透它的含意。因为假如您是我们打过的任何一场战争中的驾驶员,你大概不会忙着去告诉别人吧。其他一些自我祝福的图案包括小鲸鱼、小海豚和小海豹,表明你不但热爱大自然,还花了很多时间保护大自然,因此你是一个不错的人。带有英式(千万不可以是德式、法式、意式、西班牙式、葡萄牙式或白俄式)军团、俱乐部或大学专用色的棱纹丝绸领带,可与以上所有“背景”式领带替换使用。 等级越往下,领带上的文字也就越多,因为这类领带就是供人研读和品评的。这类展示性艺术品之一是深蓝色的“祖父领带”,斜角上的白色手绘字是孙儿的名字。想象一下打上这根领带可以激发的谈话吧!另一种则写着“我宁愿去航海”或“我宁愿去滑雪”等等。这类领带统统可以视作对个人隐私的有效触及,从而能“激发谈话”,是有用的巩固中产阶级地位的工具,与他们的另一个传统——希望邻居毫无顾虑地随时造访——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一类中更低一等的领带常常试图表达出绝顶的机灵,如“感谢主,今天星期五”,或者“噢,见鬼,今天星期一”等等,实际上很拙劣。若将上述感叹语变成缩写,再加上游艇信号旗,你就能在博取观众一笑的同时,将自己的等级往上提一点。在濒临上层贫民边缘的中产阶级底层身上,我们开始看到带鲜艳的大花朵、干脆明亮的“艺术”色块的领带。这类讯号不外乎在传递“我是一个开心汉”的信息。莫罗依在讨论领带时,不忘谆谆告诫“开心汉”们,“无论何时何地,千万不要用紫色。” 当再往下的阶层发现在领带上提示游艇所有权或开心汉身份未免太荒唐时,我们就要面对上层或中层贫民的“流星锤”领带了:毛线或皮革条织就,一枚金属夹(通常是青绿色或银白色)扣在上面,此人多半是居住在“阳光地带”(比如新墨西哥州)的退休人员。与其他各类领带的效果如出一辙,它们的声明是:“别管看上去怎么样,其实我跟你一样不错。即便我的‘领带’有可能出格,总比你那条传统的好。因为它意味着原始,所以一点也不妄自尊大。它纯洁,而且正直。”流星锤还会说:“戴上我的人是自然的孩子,哪怕他有八十岁。”像贫民购置的许多东西一样,这类“流星锤”领带可能价格不菲,尤其再配上稀有金属制作的标有“艺术品”字样的领带夹。虽然如此,道理却仍然是:钱虽重要,却不总是等级地位的标准。 位于“流星锤”领带佩戴者之下的是下层贫民、赤贫阶层和看不见的底层。他们从来不打领带,即使打,也只有一条。由于打领带的日子屈指可数,所以他们往往对此记忆犹新。对这群人而言,领带是造作甚至骄奢的象征,像故作文雅的淫逸之辈那样系上这么一根玩意儿,只是浪得虚名,这跟在内心想象自己比别人高出一筹没什么两样。一位贫民主妇这样谈到她的配偶:“只要殡仪员同意,我会让我丈夫穿着T恤下葬。” 【帽子】今天,帽子比领带更容易说明等级问题,因为少见。自从浅底软毡帽消失以后,中上阶层的男士就只能戴拙劣的类似品了——俄罗斯毛皮帽,国会议员派特·莫尼汉(Pat Moynihan)喜爱的L.L.BEAN牌爱尔兰花呢帽、曾在顶层人物中流行的软垂边白色钓鱼帽或网帽(尽管这种帽子也曾被富兰克林·罗斯福喜爱过)。如今,只有把帽子当作无足轻重的饰物,才能赋予它等级的意味。严肃地看待戴帽一事,只会使自己的身份降低。尤其是那类新奇的帽子,比如20世纪80年代早期东北部的中产阶级和西中部的上层阶级酷爱的棕色或黑色平顶软兔毛帽,他们一度籍此猎取他人的敬意,同时出出风头。曾在这群人中走俏的新式帽还有一种带深蓝色帽舌的希腊渔夫帽,这种帽子的广告曾登在《纽约客》杂志上。这款帽的用途是为它的主人声明:“我去过希腊,因此我富裕,富到有钱乘坐奥林匹克航空公司的飞机飞那么远的路程。我还敢于冒险,亲自品尝了异国风味,比如松香味希腊葡萄酒,希腊红鱼子酱色拉等等。”这类头饰的问题在于它与贫民的联系,一旦出现黑皮革质地的款式,就会愈发显得离奇和令人惊诧。实际上,只有六种皮革制品不会损害主人的等级地位,它们是:腰带、鞋、手提包、手套、照相机盒套和拴爱犬的绳子。 过去,当沙皇尼古拉大帝和英王乔治五世还戴游艇帽时, 帽舌还不会像今天这样立即表明帽主人的贫民身份。今天,帽舌不光与希腊渔夫有关,还与工人、士兵、汽车司机、警察、铁路职员和棒球手有联系。因此,贫民阶层本能地对带檐帽有好感,这也是带檐帽在他们中间如此流行的原因,流行到我们把这种帽子称作“贫民帽”。这种带檐棒球帽用红、蓝、黄等颜色的塑料网状物制成,后部镂空,下沿横钉一条可以调整宽窄的带子:“一个尺码,适用全体(贫民)。”不论贫民帽的标准风格如何,重要的一点是:必须丑陋。贫民男人戴上它的效果,与他们的妻子穿上紫色化纤类紧身裤的效果旗鼓相当。像所有其他衣物一样,贫民帽也有一定意指。当它碰上的人受过昂贵的教育,坚持尊贵的人类理想形象应该在意大利圣马可露天广场或希腊帕特农神庙里展现,或者相信理想的男性头型属于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或西斯廷教堂壁画上的亚当,它就会说:“我比你一点不差。”后部的小带子是重要的贫民阶层标志,因为它降低了买主的身份,这些人如今干的事从前是卖主的义务——帽商们曾经不得不大量贮存各种尺寸的帽子以供选择。当代生活中其他这类特别吸引贫民的产品,如喷气式飞机和超级市场,也有此特点。为了卖主的便利所做的一切,被说成是为了买主的便利。为使贫民帽的丑陋更加夺目,人们有时会将帽子反转过来扣在头上,可调节的帽带抢眼地横跨过额头,仿佛帽主人为这种“一个尺码,适用全体”的小玩意儿深感骄傲,不由自主地要展示这一“技术”和自己对此技术的“掌握”。里根总统曾在一次演出中戴过贫民帽,当时他正矗立在皮奥里亚一辆拖拉机的顶上,看上去非常自然。任何难以判断贫民帽的等级含意的人,只要浏览一下中上阶层的L.L.BEAN男帽商品目录便会释然。这个品牌提供的头部用品几乎应有尽有,但恰恰和塑料贫民帽划清了界线,虽然出于市场考虑提供了一款,却是鹿皮制的。贫民帽是仅次于T恤的最佳语言展示场所,从粗鲁的“上你”到温和的“卡罗莱纳工具和工程公司”、“鲍德温过滤器”、“帕克牌腊肠”。汤姆·卡沃?的贫民冰淇淋摊贩会头戴前方写着“卡沃”几个大字的贫民帽。 贫民人士反着戴他热衷的帽子,故意向人炫耀帽后可调节的带子。
你会发现,姿态优雅地坐落于公园大道一座玻璃盒子里的,就是利华兄弟公司的办公室。你会发现,管理人员的地位越高,他们周围的陈设就越古旧。为公众服务的前台是大胆的现代风格,职员和部门经理的办公室依照实用的风格设计,走进上层管理者的办公室,你会发现那儿有早期美国风味的壁炉和枝形吊灯……如果你愿意拜访J·瓦尔特·汤普森广告公司的行政管理人员餐厅……你会发现自己在一间科德角式风格的房子里,屋里装饰着温莎椅和小块地毯,窗户有木质边框。诚如每一位推销员的经验,如果你要卖什么东西,卖古旧货对你的社会地位比较有利,比如原汁酒、未杀菌的奶酪、没加防腐剂的面包、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或珍稀书籍。卖旧货的确能避免什么都卖带来的等级耻辱,甚至经营天然海绵也要比卖人造海绵在等级上更可取。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欣赏有机的和古老的物品如何融合为有格调的事物了。 部分由于英国曾经有过鼎盛时期,“英国崇拜”是上层品味中必不可少的要素,范围包括服装、文学、典故、举止做派、仪式庆典等等。当然,我们也注意到现今崇英阶层生活格调的种种反讽意味。在英国称雄世界的19世纪,势利之辈模仿英国时尚当属自然之举。势利之辈如今依然这么做,却并非由于英国强大,而是由于其衰弱腐朽。拥有和陈列英国物品会显示一个人的尚古之情,上层和中上阶层的品味也因此得到确立,于是会有格子呢裙、设得兰毛衣、哈里斯花呢外套、巴宝莉风衣、军团式领带。中产阶级以上的普通美国男性一般认为,“衣着得体”意味着你应该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像五十年前老电影中描绘的英国绅士。最高阶层中的年轻一代总要学习骑术,因为最好的社交装备和附属饰件是从英国进口的。最高阶层的食物亦与英式食物风格相似:淡而无味、松软黏糊,而且少有变化。中上阶层的周日晚餐菜谱也是英式翻版:烤肉、西红柿和两样蔬菜。去圣詹姆斯宫?的美国大使仍会感到有必要强调他的上层地位,哪怕他是沃尔特·安宁伯格?本人,这跟在斯里兰卡或委内瑞拉当大使可不一样。 深深铭刻在美国人意识中的一种崇古,尤可见于美国大学建筑设计中哥特式风格的盛行:高等教育机构越是古雅得地道,就越能让人追忆起它们的两位英国先驱?。因此,加州格兰代尔的一家低等函授文凭作坊,为了吸引贫民阶层的美元,竟会为自己取名肯辛顿大学?。只有当你从贫民和中产阶级各州向美国东北部移动,直到接近中上阶层时,你才会感到扑面而来的“英格兰母亲”的浓郁气味,那气味仿佛发自昂贵的旧皮革滚边、“洁怡液体”消毒剂?和焦油肥皂。你这才意识到,中上阶级确实相信,牛津、剑桥同哈佛、耶鲁相比,不仅更古老,而且更好,当然,密歇根大学就更不值得一提了。研究过中上阶级,你就会发现他们相信“怡泉”(Schweppes)苏打水要比“白石”(White Rock)苏打水?更好,尽管他们一向以冷落广告为荣。在餐桌上,你不但会听到人们时不时地提及皇室,还必须洗耳恭听有关英国查尔斯王子、戴安娜王妃、玛格丽特公主、安妮公主、安德鲁王子以及威廉小王子的热烈的长篇大论。 不光中上阶层,中产阶级的崇英情结也不可小视。我曾与一位朋友有过一次书信往来。这位“发展商”或建筑承包商在为他的一条街苦苦构思街名时,来信恳求我帮助(当时我住在骑士街)。他请我按字母顺序列出一份有等级——也即英式的——街名,以便招徕那些中等地位以上的买主。我深感此事关乎他顾客的自尊乃至精神健康,立即回复了一份名单,开头是这样的:
阿尔伯马尔伯克利 卡文迪许 德文郡 埃克塞特 范莎,等等。他要做的无非是在后面添加这类词尾,比如:
大街 短街 环形路 小径 小道(如“公园小道”) 园林街这样,他的买主就可以免遭居住在麦克吉利卡提大街或伯恩斯坦林荫大道或瓜泊街一类街道上要承受的耻辱了。当我的名单快列完时,我不得不在“W”词条中写下了“温莎”?。今天,也许某个可怜的家伙正在困惑不解地想:他在温莎街221号住了这么多年,又没住在俗气的西大街,成功为什么还是迟迟不肯降临呢?一些可怕的新崛起的城市(像休士顿),总是很快在自己周围营造出大片郊区,然后标上令人震惊的英国地名,比如以下这些名字(它们当真是休士顿的地名):
诺丁汉橡树庄园 阿富顿橡树庄园 茵弗内斯森林别墅 舍伍德森林别墅 布列斯庄园 麦利迪斯庄园甚至还有一处“三叶草?庄园”,不但没什么英格兰风味,连等级地位也令人生疑。所幸休士顿离波士顿?很有一段距离,恐怕谁也不会亲自去探个究竟。这倒是让人想起了可怜的赫尔曼·塔罗尔医生?。他那中上阶层的女友为了掩饰他的庸俗,在他的客厅里撒满英国杂志,结果害得他一命呜呼。 只要是英国的,就一定有档次——这种观念促使一些人更名换姓,只为听起来带有英国味。没有人会愿意把波什尼兹改成加伯利尼,但人人都乐意不叫霍洛维茨,改称霍依。如果你经营的是平淡无味的小面团,把它们叫做英国松饼吧,你的买卖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现今的住宅,无论造价如何昂贵,都像是盒子,或一系列连在一起的盒子。有时房子上有陡峭的尖顶,上面盖着白色檐板,这种样式被美其名曰科德角式;长度大于宽度,又有倾斜屋顶的房子被称为牧场式平房;如果房子是方形的,则称为平房小屋;如果是两层的盒子,就算是殖民式;两个盒子并排而建,一边略高于另一边的是错层式(既有错层式科德角小屋,也有错层式牧场平房)。这些都是中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的住房,上层阶级的住房距离街道更远一些。但是如果建造于过去的二十五年中,则基本上没有多大区别。另一方面,要想发现贫民的住房模式就要费些周折了,因为房子较小,车道(当然是直而短、铺着沥青)上塞满了小汽艇、拖车和活动房屋式旅游车,房前屋后还有一两辆正在锈烂的汽车。建筑材料如果是混凝土板,就会给人更真实可靠、更像贫民住宅的感觉。假如除掉车道和后院的车辆,而在前院添上一座井亭,一所贫民住房就顿时变成了中产阶级住宅。井亭是新英格兰建筑风格的组成部分,是中产阶级崇古建筑方式中的一种。 新英格兰风格的建筑还会在前门两侧各悬挂一只灯笼,看上去像黄铜或黑铁皮做的老式车灯;高高的白色门柱上挂着类似的一盏灯来照亮门前的小径。屋顶上安装着可拆除的圆形风向标,前门上还雕刻着黑色镀金、带有殖民风格的雄鹰。门可能是铝制的,但漆成手雕木纹的颜色。似乎没有哪座房子吝啬到没有雕鹰的地步,虽然这一形象早已失去了告诉人们这里是“早期美洲居民”的含义。我的一位属中上层人士的朋友注意到,一些相当寒酸的小房子上竟有大量这样的雕鹰,他认为这清晰地表明该地为海员居住区。中产阶级偏爱其他式样古旧的东西,他们的房子有的模仿19世纪带有温暖舒适色彩,又能够体现高尚品质的美式农舍,有的效仿都铎式建筑风格,大胆采用木质结构,力求坚实、完美和值得信赖。 考虑到现今住宅结构的单一性,房主必须依赖门厅正面的镶嵌和装饰(如鹰等),来体现他想展示的社会地位。20世纪50年代安装在屋顶的电视天线,还有显眼的空调机,体现的就是这种社会功能。但那样的时代过去了,现在二者传递的是完全不利于房主的信息了。门厅和门廊犹如人的口舌,传递的更是毫不含糊的阶级信息。无论主人的地位高低,房屋的正面都力求赢得尊敬,因而成为最可悲的艺术品:直截了当地呼唤尊严,渴望受到他人的关注。 中产阶级的方式之一是通过绝对的对称,来获得新古典主义的效果。他们采用一些众所周知的做法:在前门两侧各种一棵小树或将帘子拉到两边恰好对称的位置,露出牧场式平房绘有图画的门玻璃。门厅中央摆一张小桌,台灯就摆在桌子的正中。显而易见,灯罩上的塑料包装纸还丝毫未动。相似的对称效果(表明其天生整洁)可通过如下方式获得:门厅里安放两张金属质地、装有管状扶手的椅子,组成一个“会话小组”,任车来车往,喧嚣嘈杂,它们都充耳不闻,岿然不动。 渴望尊严的中产阶级,经常用壁柱来增加建筑物的分量,强调其重要性。他们住房的模式之一是将这些柱子漆成白色的,通常为四根,有两层楼高,支撑凌驾于“南方大厦”之上极轻的小屋顶。这种欺骗式的支柱,是中产阶级住宅的通病。在社会等级较低的住房中,我们可以看到两根巨大的方形砖柱支撑一个轻巧的门廊屋顶的现象,还有用大鹅卵石和砂浆掺在一起做的过分粗壮的门柱或用生铁铸成的门柱假装支撑着只有30磅重的百叶窗,以防其掉落在地上。 离我家不远有一幢中产阶级的住宅,房主为了表现自尊几乎到了自大的地步。实际上那是一所朴素的平房:石棉瓦覆盖着的二层灰色方盒子。倾斜的屋顶毫无出奇之处,看上去很像军队的营房,就其结构而言也毫无引人注目之处。但房主为了自我夸耀而煞费苦心,在正面建造了假砖墙,门口两侧是白色、饰有垂直凹槽的爱奥尼亚式参天巨形圆柱⑤,实际上它们毫无用处。(曲线优于直线的原则也适用于圆柱:方形柱最次,圆形柱优之,圆而饰有凹槽者最佳。这位先生深得其真髓。)与他的良苦用心相悖的是,面朝我们的红砖墙与大量典型的殖民风格白色装饰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白色的窗台、白色的百叶窗、白色的顶篷等等。这所房子摆出的架式,简直是在吁请观察者在任何情况下都只看其正面,千万不要去注意它真实的侧面和背面。它生动地证明了凡勃伦关于他那个时代公寓楼房的精辟论点:
我们城市中上流阶级的公寓楼房,展示的毫无用处的各式正面,给建筑业带来无尽的痛苦……这些建筑上从未被“艺术家们”染指过的侧面和背面,一般说来是整个建筑的最美之所在。在中产阶级与上层贫民交界的地方,鲜红色与炫目的白色并置带有高贵优雅的意蕴,这使我想起曾经造访过的某小城市一所上层贫民的房子。它靠近人行便道,走上一段短短的混凝土台阶就到了。台阶两侧各有一只混凝土浇铸的狮子,它们昂首蹲伏,周身刷得雪白,惟有张开的大口鲜红欲滴。你可能会觉得它们隐含着某种准“纹章学”的信息,要弄清楚它们的意义,大概够几位符号学家忙活几周的。其实,把砖刷成鲜红色再配上白色灰浆缝,也会产生类似的效果。你很有可能看到这样的贫民住宅:门前有台阶,至少三级,上面密密实实地铺着亮绿色的户外塑料地毡,边上切得很齐,台阶四角则刷成白色,这也称为“谢拉顿式”⑥。 上层贫民的门廊里一般有秋千椅,下层贫民则用旧车上拆下来的后座代替,重要的是要有东西可供休息之用。在南部各州贫民住宅的门廊里你会看到电冰箱。为什么会放在如此奇怪的位置?这可能源于19世纪的传统,那时冰箱放在后门廊上,这样属于下等阶层的卖冰人就不需要进入正房。如今冰箱摆在门廊里有两个目的,一则让过路人知道你拥有一件昂贵的家什,二则它存有你靠在摇椅上时需要的物品:“苏打饮料”、“烟袋”⑦、水果以及类似的饮料茶点。 现在到房子四周看看,窗户也显示社会地位,原则同样是循古。最高贵的窗户是仿18世纪的木质垂直拉窗。玻璃窗格子越多越好,标准是不少于六个,十二个就非常出色了。你或许会认为基于循古原则,仿都铎风格的钻石形窗户代表上层阶级。其实不然,这些窗户带有明显的欺骗性,又造作又夸张,简直就是荒诞,像是建于18世纪的某国学院式或哥特式教堂。有些贫民抬高身份的方式是给错层牧场式平房装上舷窗,直径有一至五英尺,边缘为白色,很像年轮。他们希望感到自己常年住在游艇上,但对此感觉好的人其实极少。如果要安装垂直拉动的双层窗,木质的要优于金属质地的,不仅因为他们崇尚有机物原则,还因为大窗子似乎暗示着家里有开窗关窗的仆人。 【户外家具】如屋里确有仆人,他还应当负责照看屋后的户外家具。对于这部分,有机材料同样很重要。最次的东西是带有鲜绿色网状物、铝管做的折叠椅,网状物会随着时间越变越松。木质家具可能是最优的,总是带着许多填塞过满的垫子,因为上流社会的原则是不允许有任何不适感(汽艇上除外)。如果在室内不能坐在拉长的聚氯乙烯条状物上,为什么户外就可以?如果房后有露台,为了体现阶级地位,它一定要比实际需要的大些,而且要摆放一张玻璃面的餐桌,玻璃必定要明亮可鉴。因为玻璃很容易沾灰,明亮可鉴就暗示着必定有佣人经常擦拭。(顺便提一句,室内必须有许多面镜子才能称心如意。)在这样宽敞的露台上,在如此光洁的玻璃桌旁享用早餐,是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电影为上流社会和中上层阶级确定的幸福模式:坐在坐垫雪白的铸铁椅子上(刷黑漆的铸铁椅子作为很少的几个例外,不违背有机物原则),靠在这样的桌旁喝着现榨的橙汁,当然,你不是独自一人,身旁必然有佳人陪伴。 【汽车】好了,我们该谈谈汽车了。一如至关重要的房屋正面,汽车是另一种户外展品。上流社会不够重视汽车,因为根据他们的循古原则,汽车的历史过于短暂,不配进入古典风范的行列。不过总要有辆车开,所以如果你富裕,又有时间(这两样允许你购买任何品牌的汽车),那么,购买最便宜最普通的车表明你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么易于购买的物品,从而不至于损害你的等级形象。你最好有一辆雪佛兰、福特、普利茅斯或道奇,对它们的型号和颜色毫无挑剔的兴致。车可能很干净,尽管最佳状况是略带风尘。总而言之,车必须是乏味的。 上层阶级再往下,你就可以有一辆“好”点的车了,比如美洲豹或者宝马,但必须是旧的。你最好不要拥有罗尔斯·罗伊斯、凯迪拉克或奔驰。尤其是奔驰车,约瑟夫·爱泼斯坦⑧在《美国学者》(The American Scholar,1981—1982冬季号)中这样报道:敏锐的西德青年知识分子认为,奔驰轿车标志着一种“高级的庸俗,是专供比华利山⑨的牙医和非洲内阁部长们乘坐的汽车”。确切地说,只有中上层阶级中最糟的一类才会买奔驰车,就像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人士会开奥兹莫比尔、别克、克莱斯勒这样的车,可能还有吉普车和路虎。高级越野车传递着这样的暗示:你居住的地方交通尚不发达,甚至可能还没铺好公路,普通汽车不一定过得去。 另一原则是:阶级地位越高,车速越慢。喜欢开快车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想给坐在旁边座位上、出身与自己相当的女孩留下深刻印象的上层贫民中学生(一定是非盎格鲁-撒克逊种族),另一种是没有安全感。对自己的阶级地位忧心忡忡的中产阶级看了太多关于赛车的电影,故而认为开快车富有浪漫情怀,性感而刺激。事实上,要想做上等人就得开得慢、开得稳,悄无声息地沿着路中央行驶。 汽车携带的阶级信号不仅仅局限于牌子、车型和车的状况,还包括车上展示的物品,比如轻型小货车行李架上的三枝来福枪、猎枪和后窗上挂着的卡宾枪,贴在车窗玻璃上的“南方卫理公会大学”⑩标贴,以及中上层阶级后车窗上的标贴:“我宁愿去航海。”贫民阶层喜欢装点他们的汽车,他们的车上不仅有仿豹皮的家居装饰品,还有在前后窗上荡来荡去的玩具骰子、娃娃鞋和贴在汽车保险杠上的小标贴,如“边界以南”、“爱基督者请按喇叭”等等。当然,贫民阶层的车里还有仪表盘上小巧的塑料制圣克里斯托弗?像之类的饰品。中产阶级也喜欢在保险杠上贴标贴,不过更可能是提醒注意之类的内容,如“我为小动物踩刹车”。 据我所知,美国人是世界上惟一受地位焦虑症驱使,在汽车后窗上张扬自己与某大学的关联的一类人。遍游欧洲,你也绝不会发现任何一辆汽车上贴有“基督学院”或“巴黎大学”等字样。美国的传统使高等教育如此神圣,任何玩笑、诙谐、模仿均不适宜。好好想一想,还真没有哪样东西比后车窗上的大学标贴更令美国各层人士崇敬的了。美国人宁愿不敬国旗也不会嘲讽后车窗标贴以及它的内容,不会倒着贴、斜着贴,或给“学院”和“大学”加上富有讽刺意味的引号。我听说某个年轻人把“斯坦福”?拼成“SNODFART”?,然后贴在后车窗上。这种罕见的恶搞行为真是意义重大。任何有幸与哈佛或者普林斯顿大学有关联(无论这种关联已经多么久远)的家庭,都绝不会把库茨敦州立学院的标贴贴在后车窗,哪怕是为了幽默一把。这些标贴带来的道德问题是美国特有的。一位家庭成员从一所著名的学校毕业后,过多久还在继续使用该校的标贴?一年?五年?十年?还是永远?要解决这个问题,美国的家庭们应该得到权威性的指导,而且我觉得,这种指导最好能来自那些大学本身。 从后面看一辆贫民阶层的汽车。
伟大的神灵,我穿着邻人的鹿皮鞋已经走了一英里,允许我责备他几句吧。墙上张贴的奥杜邦?鸟类图画由于没有意识形态含义,令人感觉轻松。组合壁架比书架更受欢迎,因为它更易于安置音响和电视一类的东西。(再说,书脊上的书名也可能引起争议。)同样的,真正的中产阶级咖啡桌上摆放的是毫无显著特征的书或杂志,否则就会有人发表意见,提出尴尬的问题,甚至谈论某种思想观点。放映图片的幻灯机是中产阶级起居室的必备之物,差不多和《国家地理》杂志一样受欢迎,因为这玩意儿能够代替交谈。它没有观点,令人愉快,是消除争论之忧的灵丹妙药。中产阶级对思想意识的忧虑,明显地流露在他们中流行的一个词“好品味”当中,这个词儿的意思按照罗素·林内斯的解释就是:“绝无冒犯,毫无特点”。(为使你的起居室有“好品味”你应当去纽约的W.&J.Sloan店或芝加哥的Marshall Field店买东西。) 中产阶级的装潢缺乏特点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们的女人从畅销杂志上获得想法。一位主妇对林斯说:“如果你从杂志上看到了一件东西,我想它差不多就是人们会永远喜欢的物品。”这样一来,就会有挂在砖墙上的铜煎锅,以及富有殖民风格的墙纸。另一个原因是,中产阶级因工作缘故经常从一个城市的郊区迁移到另一个城市的郊区,适用于一幢房子的饰品必须同样适用于另一幢房子。怪不得一位中产阶级家庭主妇对万斯·帕卡德说:“适合经常搬家的东西我就不多挑剔了。” 【贫民阶层起居室】由中产阶级的起居室变为贫民阶层的起居室,只须添上瑙加海德(Naugahyde)人造革躺椅,再把意识形态请回来就行了,但这里的意识形态仅限于“耶稣基督在联合国”之类说法中体现的那种。厚厚的透明塑料布盖住了家具面料,沙发四周挂着流苏,灯罩上悬挂着毛线球,下面可能还结着大蝴蝶结,用装饰品商的话来说,这些饰品满足了贫民对“大量”的热望。餐桌的桌面是一种叫佛米卡的抗热塑料薄板,其余的部分是金属制品。 【电视机】在一所房子里不能久留的观察者,只须留心一下电视机摆放的位置,通常就可以很公正地估计出主人的阶级地位。原则上社会等级越高的家庭,电视机出现在起居室里的可能性就越小。如果出于方便或没有别的地方摆放电视机,可以通过滑稽陈设除去它令人不快的方面,表明你并没打算认真对待它,而仅仅把它当作摆放丑陋骇人的小雕塑、怪模怪样的纪念品、滑稽可笑的婚庆礼品之类东西的地方。 这些建议是以你有电视机为前提的,上流社会倾向于不看电视。在新近出版的一本书里,刊登了一百幅上层人士位于伊利诺伊州森林湖的家庭照片,只有一幅照片里有电视机。一位工业界发言人说:电视显而易见“不是贵族们的媒体”。令人吃惊的是,有些上层人士根本没有听说过露西或木偶剧the Muppets?。 为了除去电视机的粗俗性,中上层阶级的方式是把它打扮得怪模怪样的,以便看起来像是别的什么东西,比方说像一件“精巧的家具”,或用珍贵木材做的哥特式饮料柜。再不就把它隐藏在双面镜的后面,或藏在油画背后,使用时只须挪开画面就能露出它的小屏幕来。还可以效仿英国批评家彼得·康拉德观察到的做法:“通常是在上流人士的家中,电视机规规矩矩地和书一起挤在书架上,好像靠近了书籍,电视机就可以变成一件图书室里的物品了。” 通过“滑稽陈设”把电视机从突兀丑陋中解救出来。
在这个城市⑦住了几个月之后,一方面为了节省开支,一方面感到烦闷,她开始研究吃的学问,想搞个异国情调的特色菜式,如paella,一种地道的咖喱饭,还有法式蛋塔、约克郡布丁、烤牛肉,以致她那不大的厨房都快承受不住了。有男人光临时,她就会为他们露一手特色菜,以搭配烛光和情人带来的葡萄酒。在几次不愿承认的失败之后,她终于放弃了特色菜,又做起了意大利面条,上面浇满了她用汉堡牛肉末和罐装西红柿做的酱汁,再撒上过量的牛至叶。中上阶层有一个共同的观念,觉得切片包装的面包是不受欢迎的东西,即便有些面包名字古朴动人(如“阿诺德的砖烤炉”或“胡椒岭农场”⑧),可能得到宽恕。“舶来”在这儿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字眼,有时候很多东西只要是舶来品而不是国产货就会备受青睐。于是鹅肝酱、全脂奶酪、葡萄酒、羊肚菌、意大利面大为时兴。但不是所有的外来食物都吃香,比如墨西哥卷饼和意大利匹萨饼,以及做得很平庸的中国菜。眼下日本菜进来了,而中国菜除了川菜以外都开始走下坡路,更不用说墨西哥菜了。被认为无可救药地低俗,且度数过低的葡萄酒和啤酒也属于此列。 另一方面,当我们进入中产阶级和贫民的世界时,吃饭时喝的东西就变成了汽水一类的饮料,比如可口可乐或干姜水、黑树莓果汁或者奶油饮料,再不就是贫民们的钟爱:啤酒,当然都是罐装的。 前面讨论居室装潢时提到中产阶级惧怕意识形态,他们在饮食方面也同样害怕味道强烈、辛辣的食品。这个阶层喜爱的东西平淡无味,而且必须做得很软很烂。在中产阶级的餐桌上如果谁提到大蒜,肯定会让主人不知所措,就连洋葱也用得很少。罐头装的水果比新鲜水果更受欢迎,究其原因不外乎两条:一是罐头水果更甜,二是更平淡无味。食品供应商并非通过想象而是通过经验得知,只要把任何口味的食物做得温和一些就能增加销售量,而用“辛辣”、“强烈”等字眼就会有风险。 再往下一两个等级,“辛辣”又回来了,带有民族风格的食品也开始大行其道,比如波兰腊肠和辣泡菜一类的东西。这恰好是中产阶级回避这类口味的原因,他们坚信这类口味和下层社会、非盎格鲁-撒克逊的外国人、新移民等连在一起。这类人大多可以从他们那毫不含糊的非上流社会饮食口味上辨认出来。不久就会产生整整一代人,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基本上被冰箱食物养大,会认为鱼是一种白色的软乎乎的东西⑨,就像面包一样。 【甜食】冰淇淋,又甜又软,于是成了中产阶级最喜欢的食品。某种你喜爱的冰淇淋一定包含着等级意义。香草冰淇淋被上层所钟爱,巧克力冰淇淋总体说来低于香草,草莓和其他水果味的冰淇淋接近底层。如果你想挖一挖纽约市市长爱德华·考克的阶级背景,不需要去考察其他方面,只须看看他最喜欢的冰淇淋口味:巧克力和黄油杏仁。当电影《邦妮和克莱德》的导演阿瑟·潘想刻画一群由贫民组成的匪徒时,他只须设计一个他们出去买桃子冰淇淋的细节就达到目的了。说到这里,你就可以想象“卡沃”冰淇淋蛋糕会带来多少令人窘迫的等级困境了⑩。 【购物场所】倘若冰淇淋是一个生动的等级指标,在什么地方买冰淇淋和其他食品当然也能说明问题。也有例外,比如我所居住的郊区就很难看到明显的等级信号,上层阶级和一些中上阶层家庭用电话订货,然后由那些嘴上挂着亲切问候的礼貌男人送货上门,然后直接把货物放进厨房的冰箱。十年前,这个地区有六家这样的送货商店,而今只剩下一家(参看第八篇《升与降:贫民化趋势》)。中上阶层中地位偏低的人士和中产阶级则自己上超级市场去把东西买回家,他们常去的超市是A&P,而贫民阶层一般去Acme或Food Fair购买食物,原因是那里的东西稍微便宜一点,肉类低一个档次,更重要的是货架上看不到充满异国情调的舶来品,或任何吓人的外国东西。上层人士更愿意用电话订货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喜欢盛气凌人地颐指气使,而且还乐于通过正确说出进口食品的名字来炫耀自己,比如某些不寻常的奶酪。 【下馆子】现在我们该考察一下出门“下馆子”的情形了。下馆子是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的专利,他们利用这个机会玩类似“当一天国王或皇后”的游戏,通过点菜和侍者的服务感受一阵子被人伺候的滋味。通过经常上那些号称能做地道美食的餐馆,中产阶级玩他们最热衷的游戏——假装比自己社会等级更高的人士,比如设法让别人把自己看成品味更细腻更老练的中上层人士,他们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目标在于抓住中产阶级顾客的餐馆常常会有烛光和火焰,伴随着大量由管风琴和弦乐器演奏的音乐。一个只有高中学历、做行政秘书的女人告诉斯特兹·特克尔:“我常常和生意人一起吃晚饭,我非常喜欢。我喜欢那些餐馆里的背景音乐,听着让人很放松,还有点温馨,一点都不会打搅你的谈话。我喜欢那种气氛,还有创造了那种气氛的人们,他们都是你平时经常碰见的人。” 中产阶级就生活在这个小小的胡桃壳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中产阶级进餐馆根本不是冲着食物去的,他们冲的是餐馆里的装潢“艺术”或者管弦乐队,而不是大厨的手艺。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餐馆,它只想赤裸裸地通过餐厅里的装饰显示它过分的骄傲,而不去设法提高自己厨师的厨艺。它里面的每一个餐室都用显而易见的赝品冒充各种历史风格的艺术品,如殖民式、维多利亚式、都铎式,并且屋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希望唤起你对细节的注意,像地毯、墙纸和家具。其中有一间屋子装饰成丛林,里面有树和奇花异草,还建造了一个瀑布,让湍急的水流冲进一个长满青苔的池子,一个批评家评论道:“看起来像《人猿泰山》的电影场景,应该再到处挂上热带藤蔓。”在这样的地方,吃的东西肯定是些毫无特色的蹩脚货,又稀又软,淡而无味,还贵得离谱。端上来的菜一定是由一队热力工程师而不是厨师将事先做好的半成品用微波炉加工而成。因为中产阶级相信出门吃饭一定要去“高雅”餐馆,因此这个概念被引人注目地用在了广告语里,只为了能吸引中产阶级顾客。
高雅而完美(Elegance Par Excellence) 高雅的新蒙雷夫餐馆把杰出的美食带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城。经典的法式菜肴,达到国际标准;无懈可击的服务;微光闪烁的丝绸、水晶和银器构成的就餐环境;厨政人员经验丰富,来自欧洲、纽约、芝加哥和辛辛那提的优秀餐馆。所有这些语言,除了最后一句话的措辞方式暴露了行文上的堕落,都是用来吸引偏爱“高雅”的中产阶级,为《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中“无与伦比的王室贵族”做了广告。蒙雷夫餐馆毫无疑问是一个冒充高雅的地方,在那儿吃饭时你肯定不能自己倒酒,而要任由装得很在行的侍者摆布,尽管他们会时不时过来倒一回,但从来不是合适的时间,而且把酒倒得都快溢出杯子了。在西南部靠近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的地方,这种类型的餐馆会提供菲力牛排(Filet Mignon),其质量可想而知?。有时候中产阶级不去上述类型的餐馆,却会常常光顾一种“剧场菜馆”(dinner theater),在这种地方,无论是演出还是菜肴,保证都是平庸的业余水平,符合中产阶级惧怕挑战的心理,因此他们便愿意经常光顾。 至于贫民阶层的餐馆,至少没有妄自尊大的成分。那里没有烛光和鲜花,没有假冒的法语口音,菜单上没有拼错的法文词汇。在这种地方,服务生就是普通人,像顾客一样,如果你去得比较多,常会和他们变得很熟识。“亲爱的,你妈妈的坐骨神经痛好点了吗?”他们会问道。顾客和服务生双方都希望彼此能有好感,而不是敬而远之或者彼此轻慢。犹如在家吃饭一样,贫民在外面吃饭也是比较早而且很快。在中西部的一些次要城市里,上层贫民生意人的午餐绝大多数都会在下午一点半之前结束,那之后所有的餐馆都变得空空荡荡的了,只剩下服务员们为晚餐摆放餐桌。而晚餐则极少有超过六点钟还没有结束的。贫民们在餐馆吃饭从来不会点他们不熟悉的菜,也就是说,他们只吃从前在大学食堂或者军队伙房里常吃的东西,像碎牛肉饼、洋葱牛肝或咸肉条牛肝、瑞士牛排、星期五烤鱼,以及意式奶酪烤面。所有这些食物都是松软的,显然在上桌前已经在蒸汽保温盘里放了一阵子了。有些较高级一点的贫民餐馆里会让人用不锈钢餐具,用来替代通常的一次性餐具,也有的地方会有一个自选沙拉吧,提供切好的莴苣叶和其他种类蔬菜,当然都是冷冻的,而且味道大同小异。在这种地方,你喝的咖啡淡得可以看见杯底,而且会在给你上主菜时一同端上桌来。 【电视食品广告】我们可以从电视广告中一窥贫民阶层的饮食习惯。真正为食品本身做的广告没有几个,而助消化的广告倒是满天飞,这么大量的地方性消化药广告,在我看来是美国独有的现象,至少我没有在英国、法国、意大利,或德国看到过。只有美国会为了穷人的需要发展起一个庞大的、价值亿万美元的垃圾食品工业,然后再用庞大的垃圾药工业去征服垃圾食品造成的祸害。你大可以推理出,好多贫民人士就是看了电视广告中吹嘘的一种甜蛋糕圈(正是需要服消化药的食品)而赶出去吃早饭,使得希望孩子在家吃早餐的妈妈经常白忙活。人们竟然会为了缺盐少味的腊肠出去吃早饭,而不在家里吃可口的家常煎香肠。我们可以看看凡勃伦对此的解释,他专门研究公众消费问题。他发现,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社会阶层低的人比社会阶层高的人更容易被引诱去展示自己的购买能力,即使是在观众最少的早晨,而且很可能仅有的观众也是响应同一个广告而来的贫民。 【超级杯派对】在把话题从与电视广告相关的吃喝转到其他领域之前,我们应该停下来看看每年一月份举行的传统社会活动的等级含义,我指的是超级杯派对?。它尽管也出现在中产阶级中,但主要还是贫民阶层的庆祝活动。这种派对当然不会发生在最下层的贫民家庭里,因为穷困潦倒的人是从来不“娱乐”或者邀请客人到家里来的(当然亲戚除外)。在这种派对上,大家通常是自带酒水的,但有时组织者为了显示自己的财力和气度,也会自己出钱办一个丰盛昂贵的派对。女主人会操办一席精美的自助餐,男主人会提供啤酒给客人,有时甚至是波旁威士忌和生姜水。此外还经常会租一个大屏幕彩电(大约要400美元),使每一个人都能看清楚上面播放的比赛。在有些贫民社区里,人们把举办这种派对的星期天看成是一年中最重大的一天,嘲讽这一天会招致打架斗殴。人们听说过有人办嘲讽超级杯的派对,不过一定是在纽约市或者类似的非美国化地区。可笑的是,整个超级杯派对期间电视都是关着的,人们喝着伏特加,谈着生活里的一切事情,就是没有体育运动。 【度周末】就这样,饮食习性几乎毫不含糊地展示了你的等级地位。同样,你“度周末”、“避暑”、“旅游”的方式,你对体育运动的偏好(不论你喜欢一试身手还是甘当看客),都有如上的效果。“度周末”这个等级概念在过去百来年里经历了一个可悲的、落魄的贫民化过程。这一术语兴起于1878年,一个标志着高级资产阶级文化繁荣的时刻。那时候,“度周末”可能意味着在乡间豪华的别墅度过一夜。去度周末的客人可能会需要一些今天仍能在英国《德布雷特的礼仪和现代礼节》(Debrett’s Etiquette and Modern Manners,1981年)一书中读到的建议:“如果您打算在一处高朋满座的豪华住所逗留,您在准备行装时最好牢记,您的手提箱可能会被别人打开。”(这就是说,不要携带惹人难堪的性生活用品。)这类一度为今天的上层或中上层阶级模仿的豪华排场从兴起到今天,已经成为主要与中产阶级或上层贫民相关的概念了。它意味着现代企业的雇主有义务遵循习俗和传统,赐给他们那些领周薪的奴隶一些短暂的自由,度周末基本上被认为不过是贫民阶层的休闲项目。《纽约时报》和《旧金山纪事报》一类报纸流行的“周末” 版就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连篇累牍的商业报道和广告,无一不在告诉那些被视为没有头脑的消费者应该干些什么。而先前,那些度周末的人们似乎不需要商人和新闻记者的指导,就知道如何打发自己的时间。20世纪50年代,自从一种“周末”牌廉价香烟在法国市场露面,“周末”就开始被当作一个时髦概念了。对于高等阶层来说,他们既无雇主又不必连续工作,周末也就不是一个太有意义的概念,它的影响只局限在银行会在周末关门。 如果说“周末”主要是一个贫民阶层(因为是雇员)的概念,那么“避暑”就是一个中上阶层或者更高阶层的概念。莉莎·伯恩巴赫和她敏锐的同事指出:“夏季是预科学校一年中的高潮……它意味着生活里除学习外的其他一切事情。你会根据在哪儿避暑和如何避暑来选择衣服、车子、朋友、宠物。选择吉普车是因为你要去地形起伏的地带度过夏天;选择越野车是因为你要去道路颠簸的地带旅行;选择帆船是因为你要在暑期扬帆出海。”并非贫民阶层就不避暑,而是他们很少每年去同一个地方避暑,上层选择的地方不但像是他们的家产,而且看上去更像是他们家前几辈留下的遗产。贫民阶层“避暑”绝不会长达三个月之久,而是一两周,至多四周。他们在专为他们修建的地方度假,比如迪斯尼乐园,当然是租房住,离开时就退掉。根据贫民的判断,大众肯定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因此只要别人都光顾的地方他们就去,一旦去了,他们就会排在每一条队列里跟着走。 【旅游】就像我在其他章节里指出的一样,如今旅行已经彻底沦为了旅游观光业,以至于如果不是有心挖苦,人们几乎不会想起这个古老的说法。所以,我干脆把这项活动称作旅游观光业。各个社会阶层都是这个行业的牺牲品,但贫民阶层受害最浅。这似乎更多地是因为他们惧怕这项活动可能提供他们不熟悉的新花样,而花不起钱倒要退居其次。所有能够预想到的东西就是他们想要的,而不是那些让他们始料不及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旅游业现在能提供的,恰恰就是所有可以预想到的东西。阿瑟·B·肖斯塔克?在《蓝领生活》(Blue-Collar Life,1969年)中谈到,贫民阶层倾向于选择这样的休闲体验:“它们能够验证那些已经获得的知识,而不是哪怕会与小说里的事物相冲突的东西,陌生的事物可能会给贫民阶层带来严重的威胁感。他们认为,旅游业充满了数不清的威胁:得跟陌生人打交道、必须灵巧地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还要精明强干地处理料想不到的新问题,他们还害怕上当的感觉,还有外省人那种对于该去哪儿一头雾水的无知,认为其他地方都不值一游的、毫无根据的自负,以及对家乡风物的偏好。这些恐惧经常限制了贫民阶层的出游,他们要么与亲友结伴外出,要么自己驾车赶赴亲友的葬礼。如果的确旅行了一次,他们会回味数年,不停地缅怀饮食、里程数、消费和汽车旅馆的豪华等等细节,比如“他们居然会在马桶座圈上铺放一长条纸”,他们会这么说。 旅游观光的阶层绝大多数是中产阶层。他们已经使夏威夷变成了罗杰·普莱斯不怀好意的命名——“大众的瓦尔哈拉神殿”?。正因为有中产阶层,豪华游轮生意才有利可图,因为这个阶层的人们设想,他们会在游轮上与中上阶层共处,却没意识到后者有可能要么正从伊斯坦布尔一处清真寺旁的别墅尖塔向外眺望,要么正隐身在尼泊尔的某个山谷,或者干脆正待在康涅狄格州奥德莱姆镇的家中玩十五子游戏、翻看《市镇和乡村》杂志(Town and Country)。观光业深为中产阶层喜爱,因为他们能够从中“买到感觉”,如C·赖特·米尔斯所说的“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更高阶层的感觉”。他又指出,旅游(或度假村)行业人员和他们的顾客们合作上演一套装模作样的把戏,并按中上阶层(或者上层)才熟悉的程序,煞有介事地表演大量的“侍候进餐”——白色餐桌台布、发泡葡萄酒、假鱼子酱。你只消注意旅游业广告中“昂贵享受”(以及“美食”)一词出现得有多频繁,就会明白我究竟在说什么。这是因为,比起住房、汽车和其他显眼的地方性消费项目,中产阶级更嫉妒更高阶层的出外旅游。理查德·科尔曼(Richard P.Coleman)和李·雷沃特(Lee Rainwater)在他们的作品《美国的社会阶层》(Social Standing in America,1978年)中发现,这种嫉妒不止是经济上的,还是“文化上的”:上层人物对遥远地域的经验“象征了文化上的优越地位”,上层人的旅游习惯“似乎表明,游客已经在这种环境背景中感到很舒适了,或者他的感觉正在变得越来越如此”。 上层的人们通常自己出游,不加入什么团体。这很自然,因为不管在什么团体里,总会有些你懒得去结识的人物。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由某大学组织的艺术观光团,游伴常常是一些资格相当的人,带队也不会是导游,而是大学讲师或艺术史专家。上层人士认为,参加这类观光旅游团会暗示你的无知、智力上的懒惰和缺乏好奇心,其严重程度好比参加一次平庸俗气的导游观光。但由于你是在观看艺术,同时还能从地位较高的高等学府的声望当中借来几许声望,等级趣味上终究还有累计的收益。 【体育运动】当然,参加体育运动,甚至只是对此感兴趣,也会提高等级。但不是所有的运动,而是某些经过精心选择的项目。一位热望提高自己等级的贫民人士如果希望明确了解这些运动项目,只须走进一家上档次的男装商店——也就是一家中上等级的商店,详细看一下约翰·莫罗依建议他投资的各款领带。这些领带,就像运动本身,能教会他判断此类运动项目的可取程度。他会注意到,像莫罗依说的,一些描绘着如下图案的领带:“一条嘴里有只假蝇的小鱼、一只网球拍、一艘帆船、一只高尔夫球或一根高尔夫球棒、一匹马或一支马球杆”可能就是明智的选择。即便如此,也还隐藏着一些等级判断上的困难。你必须知道,钓淡水鱼比钓咸水鱼更有等级,如果钓的是鲑鱼和鳟鱼,鲶鱼是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钓鲑鱼当然是有等级的,因为这跟苏格兰有关。根据同样的原理,冰上溜石游戏也是有等级的运动。[室外地滚球游戏由于是地中海(意大利)式的运动,同时还会引起与黑手党有关的联想,因而是贫民阶层的。]自从城市免费网球场开始激增,网球的等级地位便开始下降。但是,最上乘的网球运动仍然要求一套漂亮、昂贵的球服和球具以及价格不菲的网球课程,所以还够格充当中上阶层的体育项目。知道如何驾驶一艘小艇对于保有中上阶层的地位而言是不可或缺的,甚至驾船技术的好坏便足以体现等级的高低。当然,参加驾船比赛又比驾船兜风更有等级。作为一项高级体育项目,高尔夫球在今天倒是有些失势。如今,你甚至会在无意中听到上层贫民人士大谈他们的高尔夫球比赛经验。但这项运动基本上仍能满足艾莉森·卢里设立的要求:
一项高级别的运动项目,从定义上说,就是一种要求大批昂贵用具。或者昂贵设施,或二者兼备的运动。最理想的是,这项运动应该能够迅速消耗物品和各种服务。例如,高尔夫球就要求许多亩未经耕种、建筑或用于商业目的的宝贵土地。完善的高尔夫球场还需要经常除草、浇水、修剪,并用价格昂贵的机器滚压草坪。事实的确如此。卢里所说的能迅速消耗物品和服务的高级运动项目还有另一绝好的例子:双向飞碟射击。在这项运动中,一局成功与否的标准,是击中飞上天空的陶碟的精确数目。尽管滑雪如今已下滑到中等阶层或更低的地位,但它当初可真是一项有等级的运动。因为滑雪费用昂贵,极不方便,而且只有在遥远的山区才有可能进行。除此之外这项运动还危险,这就意味着它像今天的雪橇摩托车和机器脚踏车一样,是“白色荣誉徽章”——三个上层阶级成员在冬季于腿部和踵部打上的白色石膏——的来源之一。这种白色徽章意味着某个社会范围内的高度、醒目的浪费。在这个世界里,根本不存在无法偿清的债务或者旷工一类的问题。从骑马发生的事故中也能获得白色徽章。骑马,就像驾游艇一样,之所以是项有等级的运动,并不在于昂贵,而是因为它实在太古老,还允许你从上朝下俯瞰别人。莉莎·伯恩巴赫用一个相当令人信服的公式来判断人们在中学和大学里从事的体育运动的级别:上等阶层的体育比赛使用的球一般要比其他阶层小。因此,就地位的高下而论,高尔夫球和网球能压倒足球、篮球、排球和棒球,当然,还有保龄球。 驾驶游艇是最昂贵的运动,也就当之无愧地成为各项运动之冠。这也是上层阶级自我展示的表演艺术,但也存在一些不容违背的原则,比如人工驾驶仍然比机动驾驶等级更高。部分原因是光转动一下点火开关钥匙和操舵(你能拥有的最庸俗的船很可能是克里斯游艇,其装备跟梅赛德斯-奔驰车一样自动化)还远远不够,你还得具备一些必要的本领。船应该有相当的长度,至少35英尺,如果要换新船,你应该不断购进同类中更高档的船只,而不是相反。据一名游艇经纪人介绍,船的级别以5英尺为单位增长。他说,顾客们“一次增加5英尺,直到他们的船有60或70英尺长”。 游艇应该是不那么舒适的赛艇式样,而不是那种矮墩墩、随随便便的家用型,后者可能暗示你在船上生活,因此也就表明了你在生活必需品方面的匮乏。由于这个原因,家用船级别最低,这就像拖车式活动房屋,至少在三个方面缺乏说服力:一、如果是活动的,这种船就靠动力而非人工驾驶;二、船内有多个房间,过于舒适;三、这种船可供人居住。上层阶级的小型赛艇则以古风和国际主义为特色。由于既古老又不具备当地特征,六米长的有帆赛艇级别很高。 球:高级和低级。
山森纹饰机构将从我们的记录和参考书中选择一个看上去您的家族先辈曾使用过的徽章,或者一个专名变体。所选徽章绝不会意指或暗示您的家族与原使用者之间的家谱关系。随后的信息还可悲地向这一骗局的观众示意,你“只须每月花5.99美元,用十个月的时间,外加必要的费用”,即可获得这种酒杯及附属文件。异曲同工的是,那些由于家族移居到这个国家而自觉地位下跌的苏格兰人,会收到另一类带来古老自尊的商品目录,例如“家族”墙饰板,数目可观、由“您祖国的”格子呢制成的物品,比如品牌不详的格子呢领带。此外还有一些小小的特威德郡?南部人戴的苏格兰男式便帽,你戴上它保准会像个十足的傻瓜。所有这些“纹饰”和“家族”配件,表明了中产阶级耻辱的烙印和烦恼的根源——自觉的无足轻重。这种感觉有多么深刻,多么伤怀——“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大决策的时代,”C·赖特·米尔斯说,可是“他们明白,他们无法作出任何决策。”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会存在一个所谓“皇家后裔美国人”的组织。我们这才意识到,马克·吐温创造的公爵和王妃形象,正是十足的美国特产。 商品目录还用另一种方式来满足中产阶级那种要证明自己深远(如果不是潜在的古老)根源的需要:为他们提供积累宝贵“收藏”的机会,以便留作后代的传家宝。这一机会暗示: 每个人都可以是亨廷顿、弗里克或摩根?,当然,起步稍嫌晚了一点,但至少已开始了必定具有投资兼家族流传价值的收藏。商品目录迎合贪欲的倾向是明显的:“日益难觅的维多利亚时代烤面包片架是收藏者理想的投资对象。”事实上,向中产阶级或更低阶层兜售“收藏货品”的生意眼下已成为一门纯粹的艺术。不妨看一看售价20美元的诺曼·洛克威尔?插图,据称它会身价倍增(!),因为这是诞生于“一百个战火连天的日子里”的“有限版本”。显然,成千上万个可怕的事件都有可能在那段时间发生。这类“可供收藏”的商品无一例外地丑陋、价值可疑,而且索价昂贵,却批量生产,比如单价15.5美元的比阿特丽克斯·波特?的插画人物小塑像,标价42美元的喜姆瓷像娃娃?,标价52.05美元的英式人形水罐,以及自称英式风格完美化身的皇家道尔顿陶瓷塑像(“我们的优惠价格,122.5美元”)。无论一件商品多么丑陋不堪、一文不值,只要定一个足够高的价格,便可跃居商品目录的“收藏榜”。某份中产阶级的商品目录推销六只一套的“收藏者酒杯”,其特征实在是无从考证:柄脚上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名牧师,诸如此类的小型陶瓷塑像,玻璃杯沿是镀金的,不谙行情的新手出于“投资”目的购买这六只着实可怕的酒杯须支付125美元。 【“收藏”】想象你是一名中上阶层访客,正被引领着参观一位中产阶级的起居室。跃入眼帘的一切都很好,很干净、整齐,但有一样东西让你迷惑不解:靠墙立着一只用胡桃木薄板制成的又高又浅的展示柜,一块透明的丙烯酸类玻璃将数十个长形格子与外界隔开。 你从没见过这样的摆设。当你走近一些去观看里面的陈列,却发觉自己越发摸不着头脑了:成百个新式针箍一个接一个地挤成蜿蜒的几列。 “这是什么?”你问。 “这是我的针箍收藏。” “您的什么?” “我的针箍收藏。” “嗯……您是从哪里——呃哼——找到所有这些的?” “邮购目录。” “哪儿?” “邮购商品目录。” 你出于好心,不再追问“为什么”了,因为它们是一项研究:这里有砾石针箍、皇家婚礼箍,还有“教皇主教冠针箍——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于1979年在美国主持弥撒时佩戴的主教冠的微型陶瓷素烧摹本”,有绘着田园风光和印有带教育意义文字的陶瓷针箍,还有一枚嵌着来自真正的“维也纳森林”的一片镀金叶子…… 你幡然醒悟,这个国家一定聚集了不少新奇针箍的中产阶级收藏者,而眼前这位向你展示自己收藏的甜蜜女士,不光认为这项事业有趣,而且相信它极有价值,这才是可怕之处。 【可读性装饰】我很为这位女士感到难过。她的形象无时无刻不在这类中产阶级商品目录中出现,尤其在其中的商品与厨房工作有关时。例如某类专为那些怀疑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苦役家庭主妇的女士设计的悬挂饰板,上面写着以下诗行,她看见后不但能振奋精神,还能赢得别人的同情。
请祝福这个厨房,我在这里操劳。 请祝福这个小角落的每片时光。 让欢乐、笑声 香料、煎锅以及我的扫帚, 共同分享这块空间。 让爱和健康 祝福我和我的一切, 于是我就不会索求更多。(我个人认为,该诗的中间三行明显地蕴涵着一种伤感,似乎充满爱意,却明确说明了叙述人的奴役处境。)这类刻意将不幸表现为优势的饰板的对应物,是另一种商品目录提供的爱尔兰手提袋。该帆布手提袋上印着绿色的饰有三叶草图案的字母——“做爱尔兰人是神赐恩典”,这一修辞技巧(我们可以称为“非强调式”)与“我爱纽约”的广告口号有几分神似。 某类目录向中产阶级提供的一些商品却没能正确理解购买者可悲的精神需求,比如一只矗立在木架上的四英寸高的铜钹:高达一英寸的大写字母镌有“地位之钹”的字样。类似的还有一种印有如下文字的枕头(价格为25美元):
暴发户 比一贫如洗 要好由汉马克·施莱默公司提供的“换塞香槟酒”几乎隐含了所有应该为人所知的中产阶级心理状态。该公司的商品目录上说:“这种别致的瓶塞能在开瓶后继续保持香槟酒的轻盈、起泡,并带有电镀的金边。”这就是了,同时需要绚丽的奢华和精打细算的审慎,这两个矛盾的需要在不幸身陷中等阶层的人们内心经久不息地交战着。 【各阶级商品目录】另一方面,从专为上层阶级准备的商品目录看,这个阶层的成员大部分与这类内心交战无缘;读Talbois、L.L.Bean和位于达拉斯城的The Horchow Collection公司印行的商品目录的中上阶层读者们,知道他们需要的小饰物是什么:昂贵的一次性用品,也即主要为生活中什么都不缺的人们准备的用品。根据这种为上层设计的目录,你可以定购银质蛋卷冰淇淋夹具、银质熄烛器、自动开瓶器、金质或银质领夹(不可思议,因为显然对购买者来说毫无用处,他们总是穿牛津布、领尖钉有纽扣的衬衫)、一套装的小黄铜牛仔靴(用来摁灭烟缸里的烟头)、为白兰地酒杯配置的黄铜加热器和小型酒精灯。购买此类物品的人们几乎闻所未闻维护自我或个人抱负的问题,因为他们的自我从来稳如磐石,抱负则从来没有想过。 面对一份兼具中上阶级和上层特色的商品目录,你如何进行判断呢?有一点是一样的,如果目录出现一张以面包篮或面包保温柜为内容的彩色照片,堆满画面的一定不会是面包圈、松饼或类似的平民食品,而是法式起酥。这些目录还都会一次次地推销数目不成比例的中国工艺品(例如姜罐),这象征着与“古老”东方的密切联系:美国人曾经殖民、传教、办教育、光顾并劫掠的古老东方。但如果一份目录推销的是价值2450美元的金属盔甲——全套并带佩剑,那你就可以断定,它是为上层阶级服务的。“所有接榫部位均可充分活动,面罩同样。”你既可以用架子展示这套盔甲,也可以穿上它去参加聚会(尽管它重达75磅),还可以经由面罩将饮料灌进头盔。 表明一份目录高层身份的主要标志是推销服装。如果寄来的东西不合身或看上去不对劲,富人们不会在乎把它们转送给救世军或仆人们。贫民阶层就冒不起这种风险。就算他们真的通过邮购商品目录购买了衣服,风险也很小,因为他们选购的那些服装没有尺码。与这种风格如出一辙的,是他或她那印有迷彩服图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的棉织T恤睡衣,和配套的、口袋上印有“贝尔,我冷”字样的衬衫式男式睡衣(红色或红色条纹)。 如果说中产阶级购物是为给自己提神打气,上层人士购物是为了找点乐子,那贫民阶层购物就可以理解为向技术和艺术表达敬意。太空科学电子手表(带音乐报时器)在贫民中十分走俏,当然,照相机也是如此,并且越复杂越受欢迎,音响和彩色电视机同样如此。如前所述,贫民阶层绝不会因为邮购的袖珍计算机太矫饰而滥加贬词,一些带艺术气质的物件:一只用浅浮雕手法描绘圣约翰诞生的陶瓷蛋、一艘“音乐凤尾船,黄铜凸饰精美繁复,有带铰链的金银盒,打开时可看见内部雅致的红色天鹅绒”。此外,还有带心形镜片的深色眼镜;尺寸与毛毯相仿的丙烯酸类纤维质地壁挂,上面一匹种马正迎面向观看者奔来;一幅马厩门的照片(你可以粘贴在墙上的壁画),其中一匹马正从门内向外举目眺望(每座房屋都是一处马厩);“手绘在刺绣帆布上的您的宠物:请送给我们一张效果理想的彩照”;边框上(再一次)写着“幸福就是做祖父”的汽车执照牌;镶着阁下爱犬彩照的餐具[“您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珍藏(它)……另付4.5美元,即可制成个人专用,25个字母为限]。有一些贫民阶层的饰件没有多少艺术气息,却伶俐小巧、制作简单,例如古典的刘海发卡。另一些则多愁善感,富于“传统气息”,比如旧英格兰式样的卷筒卫生纸,每一张纸上都印有“圣诞节快乐”的字样(“作为美妙的小礼物”)。值得一提的是,流行的贫民阶层商品目录中,真的已经见不着新式扑满(存钱罐)的身影了。也就是说,这类玩意儿在通货膨胀之前会使“储蓄”这一行为看上去像一个残酷的玩笑:你曾经往里面塞硬币,准备支付教育费用,或者哪天用来做一次奇妙的旅行。 对基督教传统的强调,是贫民阶层商品目录的永恒特征。有一份商品目录宣称自己是“一份基督教家庭的商品目录”,并为读者准备了好几十条镌刻在小型仿木质饰板上的自我道贺的格言,如“主啊,请助我安心,今天不会发生任何你我合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当你助人登上峻岭,你离顶峰就更近了一些。”或者“你已触动我,我已成长。”中产阶级家庭主妇的专用饰板则能让她确信她的苦役富有价值。总之,这类饰板坚定地重申了上帝对贫民阶层的厚爱,毫无疑问,上帝他老人家的确是这样的,尽管看起来总是并无太多必要地老调重弹。 贫民阶层商品目录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总会有独角兽而不是其他动物,这种动物出现的频率极高。我们可以见到长毛绒独角兽、白锡独角兽、黄铜独角兽、旋转式陶瓷音乐独角兽——想象力所能及的每一种独角兽都有。一份目录宣布“时下独角兽正走红”,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尝试找出其中的确切原因,最终还是不得其解。原因也许很低调,但一定是高度挑剔的崇英势利心理的作用,将独角兽从英国皇家军队里引诱了出来,却把狮子?给忘了。其实狮子倒是更有等级的动物,你可能会有这样的疑惑。也许是托尔金?的流行(但不是在贫民阶层中,肯定吗?)刺激了人们对所有“神秘动物”的兴趣,又也许是独角兽所代表的异国情调(这动物据称是一种罕有动物,所以宝贵)刺激了贫民阶层的想象力。也许还有一点不容忽视,与龙不同,独角兽完完全全是一种温和慈祥的神秘动物,与那些被贫民阶层视为神圣的真实动物——鲸、海豚、熊猫、考拉熊——很相似。而在有知识的贫民阶层看来,独角兽可能与性有一种模糊的关联——隐约让人想到处女或生殖器崇拜,等等。不论独角兽在贫民阶层中风靡的原因是什么,其中的动机恰好例证了文学批评家们一度使用的诽谤之辞:伪指涉。这一现象似乎不详地指向某种比现象本身更具体的东西。我的面前是一幅自命不凡的贫民阶层绘画作品,乍看似乎大有深意:一只独角兽正完整地从一个蛋中破壳而出,背景是一道彩虹,和一片“黄道带”繁星闪烁的天空。而这一动物,他(她?)自己也浑身缀满星星。含意?恐怕毫无实际含意,但看起来似乎有一种贫民阶层的自满,这种自满满足了对奇特预示和暧昧的双重欲望。 上层贫民经过大量投资和精心摆设的客厅一角。
根据(某人的名字)的要求制造瓦尔特·惠特曼一定理解这个小牌子的全部意义。他早就敏锐地意识到,美国人对“全体”的津津乐道已经威胁到了“自我”的概念。 通过目录购买的商品,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可以进行个人化加工处理。你可以买到个人化的、标有三个姓名首字母的英国璐彩特餐巾环;你为壁炉添置的帆布原木提袋上会印有由你的姓名首字母组成的花押字(“我家专用”,跟着是醒目的藏青色姓名首字母);你可以买到用来盛口香糖的仿金金属盒,上面刻着你的姓名首字母,以及“口香糖盛在一个刻字、金色的金属盒内会更有风趣。”某类目录为一种汽车前座坐垫做广告,说明不但你的全名会用三英寸高的字体书写,还会用引号标注——这正与贫民阶层的用法巧合;或者,这样一块摆设在壁炉前的防火地毯怎么样:藏青色,在七颗隔开的星星下方,一只金鹰上方,用哥特式字体写着你的姓氏。这是“联邦”风格?这样的风格当然有助于澄清来访者头脑中的疑惑:我究竟走进了谁家的客厅? 我不打算过多解释这种反复强调自我的做法中引人怜悯的因素,但毫无疑问,在自家客厅的时钟前方放一张“自己的”黄铜、青铜或玻璃名片,或者在办公桌上摆一块小巧精致、标有“自己”姓名的牌子,这种需要当中确实有些让人心动的东西。就事实本身来说,桌前的姓名牌是惹人哀怜的。只有汽车销售商、军官,还有其他一些对自己的地位满腹狐疑,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有无资格拥有一张办公桌的人们,才会心仪这种摆设。也不妨考虑一下对“个人专用藏书章”的需要吧。在每本属于你的书上印下你的名字和姓名首字母,书的主人是谁当然毋庸置疑。个人专用藏书章标明的是,“某某的图书馆”。自然,拥有一家“图书馆”满足了某种精神需要,就像拥有一间“酒窖”或一套房屋固定装置(炉子、水槽、水管)一样。正因为如此,你才可能邮购到标有“某某府第家酿”字样(法文,空格留待你填写“您的姓氏”)的卡拉夫酒瓶,或“为两个人准备的”酒具,除个人专用饮料瓶外,另附两只分别铭刻夫妇二人名字的酒杯。即使不时总有某个声音在悄声告诫你,到处展示自己的姓名不见得是真正有等级的做法,你仍然可以一意孤行,只须稍敛锋芒。你可以像中上阶层人士一样,他们把姓名首字母刻在旅行车车门上,或让它们隐现在游艇的信号旗上;也可以订购一种图坦卡蒙风格的银质涡卷饰,姓名字母已经拼写出来了,但却是“象形文字”,适于佩戴在项链上:“让它使你更有生气,因为它与一位埃及君王有关。”把饰板摆在厨房里充当抚慰剂的家庭主妇们,则可以投资一种石质馅饼托盘,上面写着“凯伦的手工馅饼”(任何名字都可以),有人可能要流泪了。顺便提一句,如果你想知道中产阶级认为孩子取什么名字才显得有地位,只消观察一下孩子们铅笔上印的名字,你的见识就会大有长进,它们会让你想起英国浪漫派文学的旋律。女孩儿可以叫史黛西或金柏莉;男孩儿则可以叫布莱恩、杰森或马修。《权威预科生手册》通常极少出错,但也有瑕疵。它竟然认为,无论你用任何方式处理姓名首字母和由姓名首字母组成的花押字都是有等级的做法(也许本意是讽刺,但我可不这样认为)。无论哪个等级的人们展示由自己姓名首字母组成的花押字,我们都有必要像辨别暗纹一样用心辨别其自身的重要性,而他想吸引观众注意力的需要倒是凸显无疑。其实,如果你确实是位中上阶级人士,你的签名只应该出现在支票簿上!(无法辨认的)亲笔签名下方再附上打印的姓名。 对美国人来说,个人化并非必不可少,但通过商品目录购物却似乎能使他们实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他们需要这些商品,而是因为他们需要通过购买行为来实践有关选择的幻梦。邮购释放了有关权力的幻梦,并且还无须冒险与那些可能会质疑你权力的人碰面。邮购不需要的物品这一举动,隐秘地重新验证了凡勃伦所谓的“明显是出于挥霍和敬意的消费,却带来了精神上的收益。”在特定的情绪中,当我们扪心自问自己想做什么、我们的价值是什么的时候,我们都是在仿效“朝圣者比利”?的母亲。“跟大多数美国人一样,”库尔特·冯尼格特说,“她一直在尝试建立一种生活,即找到她从礼品店买到的每一样东西的意义。”
阿拉巴马蒙特瓦罗大学 阿拉巴马桑佛德大学 加利福尼亚西海岸大学 加利福尼亚伍德伯里大学 上艾奥瓦大学 肯塔基特兰西瓦尼亚大学 北卡罗来纳萧尔大学 俄克拉荷马卡梅隆大学 俄克拉荷马菲利普斯大学 得克萨斯中西大学 得克萨斯泛美大学以上这些例子不过仅仅擦着了一点皮毛而已。这些学校中的许多,是从以福音布道者名字命名的小教会学校开始起家的,然后再把自己提升为一个神学院,接着再更其名为“大学”。当然,这些学校远不是最糟的,还存在大量比这种学校地位还低的东西,它们才是真正的底层。那里人们听也没听说过大学,只知道明目张胆地欺骗,用钱买一纸伪造的博士文凭和个人简历。由于在这个国家办一所大学如此容易,顾客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才成。甚至在首都华盛顿特区,都有一所叫做玛赫西国际大学自然法学院的学校。事实上有钱人和穷人一样容易上当受骗。最近看到一所学术上根本没听说过的东北部的大学,它的学费每年(1980年)为7100美金,名列美国最昂贵学校的前十位,真让人震惊,居然与耶鲁、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普林斯顿和哈佛等学校并驾齐驱。 想弄清楚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如何落地生根,又如何变得名声远扬并不太难。在我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大块地,不知怎么逃脱了被用来建造大片“花园公寓”的命运,除了中间有几栋建筑外,到目前为止还有很多地空着。多年以前,路边有块牌子,标明那些建筑属于“康索拉塔神父”所有。过了几年,一座带拱顶的大砖建筑开始拔地而起,与毗邻的一栋建筑连在一起,看上去很像一个学生宿舍区。现在牌子上写的是“康索拉塔传教会”,人们担心很快又要有大动作。我这样预见下面将要发生的事,而且会很快:又有几栋建筑将要竣工,而且一座气派的大门就要出现,上面将大书:“康索拉塔学院”。几年之后,有了更多的建筑,招牌将在一夜之间更名为“康索拉塔大学”。那时,这个机构就可以证明它的称号名副其实了,因为它有了自己著名的橄榄球队、鼓乐队、团体操队,以及随处可见的轮椅坡道和为残疾人设立的特别课程。接着将会有花样繁多的海外课程:康索拉塔巴勒莫分校、康索拉塔库萨达斯分校、康索拉塔海德拉巴⑧分校。然后,在你还没有听说过它之前, 20世纪50年代以来常见的情景。 地下的牌子上写着“学校”;门上的牌子上写着“学院”;两人抬着的牌子上写着“大学”。——译者注)
咖啡和酒精可以帮助你减肥 万岁,美国(生活在美国变得越来越好,而且,将来还会更好。)为了讨好贫民阶级的感情,他们用这种方法:先提出一个观点,然后再宣称它就是事实。有的时候,他们用勇敢的、崇高的或者关于“不朽”的好消息来取悦年老的、卑微的和懦弱的人,比如:
我没能在72岁时翻山越岭,但我驾船横渡了大西洋,而且独自一人。 一个佃农和他的老婆,供他们的12个孩子上大学。 绝大多数国会议员相信死后复生。最后,想着这些事情,我们忍不住会产生一种没多少根据的优越感。但是别忘了,不光是贫民阶层的期刊胡说八道、无中生有,这里有一则刊登在《新共和》杂志上的广告,像这份难得的期刊的其他内容一样,应该是针对富于理性的人、自由派人士、大学毕业生和其他有识之士的:
耶稣是虚构人物!确凿证据表明,弗拉维奥·约瑟夫斯?创造了耶稣,还写了《福音书》。 简装本3美元。在同一期上还有:
世界末日已经临近,欲购从速,随寄1美元。作为读者,贫民阶层的人很老实,对高雅的东西绝不试图装模作样或附庸风雅。只有在中产阶级里,阅读品味才是一个令研究者感兴趣的话题。在这些人里,假装斯文、蒙骗、歪曲得以大行其道。上层阶级才不在乎你对他们读的书怎么想呢,贫民阶层也不在乎。没多少钱又焦虑的中产阶级是那种想让你相信他读的是“最优秀的文学”的人,“破烂”、“垃圾”这种谴责经常挂在他们的嘴边上。他们是那些让人读不下去、装腔作势的二流书籍的天然读者,如詹姆斯·古尔德·科曾斯、约翰·斯坦贝克、赛珍珠、劳伦斯·达雷尔的《亚历山大四重奏》,以及赫尔曼·沃克、约翰·赫尔塞、欧文·肖的大杂烩倾销,还有杜兰的哲学史。中产阶级最为推崇的经典是《老人与海》,而实际上海明威简直是不得不写了这本书,因为桑顿·怀尔德停止了创作,因此留下了空白让人填补。中产阶级对迪兰·托马斯恨之入骨(吉米·卡特把他放在自己最喜欢的诗人的位置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朗诵诗的唱片有一种把诗歌降等的嫌疑,使诗歌变成了立体声音乐。正是在中产阶级家里,你会看到54卷本的《西方世界的伟大著作》,还有2卷本准学术的《西方大观念》?。因为中产阶级相信权威,所以他们是指导类书籍最大的读者群,也是百科全书的传统推销对象,在枫木壁柜里,陈列的一定是《每月一书俱乐部》的最新推荐,和个人收集品摆在一起。(如果你上的是一所不怎么样的学院,书架上就会是《文学指南》推荐的书;如果你什么大学都没上过,书架上准是许多卷的《读者文摘》合订本。) 当然了,中产阶级只热衷于读非意识形态性的期刊,比较好的像《国家地理》、《史密森学会会刊》和《房屋与园艺》。《国家地理》还在封底广告上向中上层阶级推销昂贵的军校和纪律严明的训练营,好让他们把不听话和吸上大麻的儿子送去受罪。 这些广告能给没能力这么做的中产阶级提供大量的想象。《今日心理学》给中产阶级一种错觉,仿佛它能紧跟日新月异的科学发展,而《纽约客》使中产阶级相信,它关心文化和优雅精致的事物,比如斯托本玻璃器皿?。如果贫民阶层阅读《大众机械》,上过大学的中产阶级就会看《科学文摘》。一个在自我想象上越自由的中产阶级人士,家里的某个地方就越可能有《消费者指南》。邮购商品目录的设计者们已经了解到,他们的顾客都愿意被人想象为只读属于自己阶层读物的人,因此取悦他们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提高等级。比如一份典型的中产阶级邮购目录,推销一种花里胡哨的门垫,目标顾客是读《新布朗斯维克住宅信息报》的人,却在垫子上印着“《纽约时报》”的字样。同样是这份邮购目录,还呼吁人们“请把废报纸保留整齐以备回收”,而旁边的图片上是一个铁铸的报纸架,上边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报纸。你猜猜最上面的一份是什么报?《奥马哈世界前锋报》?错了,是《华尔街日报》。根据同样的道理,一份对象是上层贫民的邮购目录里,推销西式古董家具复制品的广告图片,在一把椅子旁边的杂志架上摆放的不是《家庭圈》和《田野与河流》一类我们能想到的这一阶层会读的刊物,而是《大西洋月刊》、《纽约客》和《史密森学会会刊》等杂志。 各阶级喜欢往脑袋里装的东西:
真实情况是,那一天所有的星球都排成朔望(syzygy)形式,意思就是说,它们都在太阳的一侧。(我们也不知道syzygy这个词的意思,所以我们查了字典……)如果世界在可见的未来不会毁灭,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她变成一个更适于居住的地方呢?后面这一段话提醒了我们,要想让中产阶级能够理解,陈词滥调和老生常谈是多么不可或缺。幸运地受过较多教育的人阅读是为了获得惊喜,而中产阶级阅读是为了使自己的观点被肯定。偏离习惯的语言规则,会把中产阶级搞得困窘和心烦意乱。 【《圣经》】中产阶级是无数《圣经》新译本(“重写版”的说法似乎更贴切)占压倒多数的读者。不消说,这些“新译”使我们的时代同以前相比蒙受了耻辱。值得注意的是,在所谓教育全球化普及之前,这些新版本根本不被认为有必要存在。受了如此不幸的教育的人们,不光毫无历史知识,对行文风格和习语也所知甚少,除了现代英语之外,其他任何时代的英语都会难住他们,于是中产阶级甚至要求神性也要用“容易懂的语言”来表达。假如,像诗人奥登所说,
时间…… 崇拜语言,而且 原谅每一个 使它得以延续的人。那么,中产阶级则痛恨和害怕语言。实际上,这个阶级坚持应该根据下面的例子作一个等级区分。那些喜欢
“你前往何地,我亦前往”(《圣经·路德记》1章16节)《圣经》版本的人,应该和喜欢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种版本的人区别开。当然,中产阶级毫不犹豫地钟爱后一种。因此,由于不同的教育、不同的期望和不同的心理环境,各个阶层不仅阅读不同的东西,而且,作为这种阅读的后果,在很大程度上相信不同的东西。正是这种与其他方面的差异一样多的差异,塑造了美国,这个理查德·波伦堡?《一个可分割的国家》(One Nation Divisible,1980年)一书所定义的国家。 【观念】两个高高在上的阶层,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没有多少观点和看法。其中很少的几个他们喜欢常说的观点是:首都一定不能被“侵犯”、西装革履绝不能被忽略。除这两条外,他们就没什么成形的信念了。他们甚至像中上层阶级那样,不相信文化。或者假如他们相信文化,也只喜欢有其他货色伴随的文化。科尼里斯·文德比尔特·惠特尼喜欢萨拉托加温泉城,因为他发现那里“有艺术和美国最棒的赛马活动”。科罗拉多的阿斯彭?是上层阶级的文化麦加,不仅仅因为去那里花费不菲,还因为在那里你可以同时享受到文化、风景和有闲阶级的体育运动。 中产阶级则相信许多东西。比如,他们相信便秘,认为如果你没有“每天大便一次”,就会遇到大麻烦,必须马上吃通便药,而且最好选用电视广告推销过的种类。这有点像把厨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来避免指责一样,中产阶级也希望把他们的大肠弄得干干净净的,别让人感觉出丢人现眼的污渍。“我正在学习肠胃治疗,”一位年轻女子告诉斯斯特兹·特克尔,“我们的消化系统并不干净。”中产阶级还坚信,一个人应该不顾一切代价成为专业人士,因为一个牙医或兽医都要比一个拿工资的雇员更有地位。他们相信穿什么也不如穿皮的,相信从旅行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为人,相信旅行时应该穿戴整齐。他们相信彼得·谢弗?是个思想深刻的剧作家,大概赶得上莎士比亚(就像达雷尔赶得上普鲁斯特一样)。而且,在观看话剧《马》(Equus)时,他们一定会在听完心理医生的演说后站起来鼓掌。他们还抱有某种建筑学眼光,认为林肯中心的大都会歌剧院很漂亮,包括那些金色和鸡血红色的装饰,还有所有挂着小灯泡的东西。(可以进行一项简单的测验:一个人若在听到贝多芬《田园交响曲》里的布谷鸟叫声时感情达到最高潮,他或她准是个中产阶级。)他们还相信候机大楼在等级上高于长途汽车站,以及,由于对效率和进步的迷恋,他们相信一台家庭或个人电脑就可以解决生活里的所有问题。(这是贫民阶层相信“债务合并”?的中产阶级版本。)中产阶级相信电器化可以解决人类的问题,这一观念在一则电视广告中大获成功:一个父亲,在他女儿的婚礼上宣布,他将送给她一台电脑作为结婚礼物。这条广告击中了观众(尤其是中产阶级)的心,可谓机灵到了家。 贫民阶层相信的东西,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比中产阶级更有意思。比方说,一个中产阶级会相信梦见的东西有意义而且可以从《解梦书》中得到证实吗?他们相信铜手镯能医治风湿病吗?相信在跑马场下赌注赢一大笔钱的机会很大吗?相信官方会在军人的食物中掺入溴化物以降低士兵的性欲吗?相信苦杏素将制服癌症吗?相信“创造性科学”这个概念没有矛盾吗? 相信只要“发明”了某种东西(像“反重力腰带”之类)就可以公开杀人,像一个曼哈顿旅店服务生曾对人说的那样?相信瘸子和畸形人是因为上辈子干了坏事,今生被罚投胎受罪吗?相信世界语是解决世界上所有误会的一个办法吗?相信只要和麋鹿、美国退伍军人协会或古代爱尔兰秩序联系起来,设立“妇女援助组织”就不荒唐了吗?相信把一个网球锦标赛叫做“康格里默?精英赛”一点也不滑稽、不古怪吗?这一切都是贫民阶层乐于相信的东西。比起中产阶级,他们显然更有趣。 看到一则Tiffany的丑陋珠宝广告,中产阶级会怦然心动。而看到某广告声称可以减轻直肠发痒或吹嘘一本关于扑克的书可以为购买者挣到“终身收入”时,贫民阶层同样会感到激动不已和满怀希望。 贫民阶级与中产阶级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对迷信的谦恭态度。正是大多数贫民阶层人士相信建筑物不能有13层,赛车时不应用13编号。的确,恰如大数字(前面总带着美元符号)深深植根在上层和中上层阶级的头脑里,贫民阶层也喜欢数字,比如体育比赛的计分对他们常常具有重大意义,还有幸运数字和乐透奖彩票号码等等。不久前,我在一个机场的报亭排队,我前面是一个贫民人士,他的老婆站在旁边不远的地方。他花了2.65美元买了一份杂志和口香糖,然后冲着他妻子大喊,简直是要所有的人都听见,好让人知道他是个蛮棒的运动员:“记住!65是咱的(彩票)号码!”贫民贪婪地阅读占星术,经常接受星相建议。他们相信赢和输存在“运道”,是不可改变的,也相信赌博。由于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可以帮助你找到丢失的东西,他们在报纸的分类广告栏里鸣谢圣安东尼的帮助。他们相信老天爷。他们还会对下面这样的直邮广告给予答复:
你需要帮助吗?你需要祈祷吗?你遇到麻烦了吗?你孤独吗?你需要源源不断的钱财祝福吗?……我要给你寄去“财富的金十字架”。如我所嘱,不要寄任何钱来。托克维尔曾得出结论:“宗教的疯狂在美国是非常普遍的。”尽管跟随他的结论走下去也许会乐趣无穷,但这对本书来说题目过大了,而且也不应该在宗教信仰的角度上讨论等级问题。不过,到最后我们不能不注意到各个阶层的殡葬行为里包含的社会分层意义。也许,上层和下层(不论以何种方式界定)的重要区别在于,冬天给人下葬时,贫民阶层的家庭会把一条花毯子盖在棺材上,好让死者暖和一点,而上层阶级压根就不会想到这件事。另一条分界线是,上层阶级举行场面壮观的葬礼,并在报纸的讣告栏里刊登动人的广告,而下层家庭则不这么做。吉丽·库柏摘录(或创作)了一段名言:
上帝带爹爹去了天堂, 那是他老人家的愿望。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们依旧整日在想。 怀着最深挚的爱。永远想念您的: 多丽丝、雪伦、埃德娜婶婶和小泰瑞。不过,最好对这类事情不要探究得太深。我们应该接受一个中西部高中生的警告,对这类话题躲远一点儿。他在回答一个正在做社会调查的社会学家时说:“没错,我们在哪儿都吸大麻。在车里,在上课前四处瞎逛的时候,甭管什么时候。可是,这并不等于说,我们不相信上帝,或者我们会允许什么人去推倒上帝。”
footwear nightwear或sleepwear leisurewear stormwear beachwear swimwear citywear countrywear campuswear formal wear eyewear(即spectacles,眼镜) neckwear ……另外,“-ware”(……用具)后缀构成的合成词也让他们感觉很受用:
tableware dinnerware stemware barware flatware kitchenware glassware或者,当他们心情极好的时候,会把玻璃器皿说成“crystal”(水晶器具),而他们效仿的对象——上层人士仅仅简单地说“glasses”(玻璃杯)。作为广告的受害者,中产阶级还喜欢大量运用“designer”(设计师)一词,用来意指什么东西是“美丽的”或“珍贵的”。所以,印有昂贵图案的纸巾一旦被称作“设计师纸巾”,就不再显得愚蠢和难看了。中产阶级使用的涤纶浴巾,就是带闪闪发亮的细线那种,也经常被称作“设计师浴巾”。 由于中产阶级追求修辞上的假斯文,广告用语常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满足他们的心理。又由于一心企盼向上攀登,他们还想象语言的高雅绚丽一定能加速这个进程。所以我们会听到enormity、salutory、duplicity(双重性),当然还有gourmet(美食家)。“戏剧仍然有某种恰如其分的nicety(优点)”,一位演员在电视采访中如是说,事实上他指的是delicacy(雅致),当然他也同时暴露出了自己是一名中产阶级人士,正垂涎更高层的地位。最近有张宣传单上使用的广告词(为某份以东北部一个城郊居民区为对象的新杂志做宣传),能很好地说明中产阶级的假斯文。那个居民区原本很有等级,如今已经被对下面这类修辞反响热烈的人们无情地接管了:
这个不同凡响的地区代表了一种生活方式。这是一种生活风格,一种品质良好的生活……特别晚宴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餐具……菜肴精美的饭店……阅读一本好书……这是最上乘的生活……宁静的优裕……不落俗套……美女和优雅人士风范……《杂志》会让您与一群远离尘嚣、目标高越的人们一道分享他们的梦想、才华和成就……《杂志》的读者是充满智慧和敏锐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杂志》就是您!不稳定的心态与势利心理无与伦比的融汇,练就出一种精巧的均衡,才使中产阶级的信心和勇气立于不败之地。 土里土气的文雅,也是航空公司和机场的惯用修辞特色,而光顾这里的人们九成是中产阶级。如果你不能从飞机场对“舒适、方便和豪华”等概念的特殊理解中心领神会这地方不可救药的中产阶级意味的话,你多少可以从他们那些矫饰的话语中悟出些什么。比如,他们总是突如其来地声称自己很“国际”,甚或像休斯顿机场,称自己“洲际”,哪怕是出于最微不足道的根据——一架飞机起飞片刻后降落在墨西哥的阿尔普尔科或者加拿大的阿尔伯达。坐这些航班你其实感觉不到任何国际氛围,比如使用外币或讲外语,或其他什么迹象。 至于在飞机上使用的各类口语和书面语,都几乎无一例外地吻合了中产阶级的强烈需要——用词务必虚张声势。此类表达当然不一而足,从motion discomfort(速度不适)、flotation device(漂浮装置)到beverages(饮品)和non-dairy creamer(非乳品咖啡奶伴侣)。最近,在一次从纽约到伦敦的班机上,我听到乘务员声称:“您在对盥洗设施进行使用时吸烟是不被允许的”,而非简单的“请不要在盥洗室里吸烟”——这是个绝妙的例子,简直就是对中产阶级假斯文的定义。跨大西洋飞行的诸次航班上提供的菜单表面上是在标注“膳食构成”,其实是在兜售各类免税商品,包括“设计师”领带和围巾,这些小卡片简直是假斯文活生生的展示厅。有一次我乘环球航空公司(TWA)的飞机旅行,发现那儿的菜单出于一时疏忽大意,将饮品写成了“drinks”(酒水),当然这完全是上等阶层的用法,不过一般情况下绝不会有这样的疏漏,尤其是在介绍菜单的时候(我的语调已经有点夸张了):“第戎?煎里脊、珍品嫩牛腰肉配淡味奶油芥末酱、青豌豆,同时奉上法国Pommes葡萄种植园的佳酿。”另一道菜被称作“配套奶油嫩花椰菜”,更有甚者,“我们的菜单是基于此前多数乘客的选择设计的,如果您的主菜意向无法得到满足,请接受我们真诚的歉意。”其实只须像一位有教养的人通常说的“某些菜点无法供应”、“卫生间禁止吸烟”就足够了。 不过“toilets”(卫生间)一词并非中产阶级的用法,他们更喜欢说“lavatories”(盥洗室)或“rest rooms”(洗手间),这样的称呼更委婉,而且当然标志着他们的文雅。 中产阶级还珍视他们拥有的一整套用委婉方式说的脏话。假如你听到身旁发出这样的感叹:“Holy Cow!”或“Holy Moses!”[用来替代人们常说的“Holy Shit”(见鬼)或“Jesus Christ”(他妈的)],或者听到有人说“某人完成了a whale of a job(鲸鱼般大量的工作)”,说话人无疑是位中产阶级。有一点让人难以置信:在经过20世纪中期数不清的折磨和丑闻之后,已经看不到那个一度用“O pshaw!”或“Botheration”来表示“O hell!”(见鬼)甚至“Shit!”(狗屁)的阶级遗留下的任何痕迹了。但我们又发现,美国陆军准将多齐尔将军在逃脱残酷邪恶的意大利绑架者的魔掌之后,这样与几周来经历的奴役和羞辱道别:“回家可真他妈好(doggone good)。”中产阶级坚持用expecting(要有了)或者starting a family(要做父母了)来取代pregnant(怀孕了)。而贫民阶层说怀孕会用being in a family way(要居家了)。 再者,仿佛出自一条不成文的法规,我们所有人如今都用“做爱”这个词来代替性事。尽管如此,上层阶级仍然立场坚定。据吉丽·库柏称,“有次我听到我儿子在宴请他朋友时说:‘妈咪说的,pardon(抱歉)这个词要比fuck(操)差多了。”顺理成章地,只有在中产阶级那里,你才会听到有人称假牙为dentures(牙具)、称有钱人为wealthy(富裕的人) 、把死称作passing away(去了)或者pass over[贫民阶层可能会说某人is taken to Jesus(去见上帝了)]。其他还有,酒鬼被称为people with alcohol problems(有酒精问题的人)、傻瓜是slow learner(学习速度慢的人)或者underachievers(低于平均智力水准的人)、发疯是mental illness(精神疾病)、吸毒是drug abuse (滥用药品)、瘸腿是handicapped(有身体障碍的) 或the challenged(有身体困难需要克服的,委婉至极的说法)、贫民窟是inner city(城市腹地)、坟场是cemetery (墓园)或者memorial park(凭吊花园),这就是那些容易受广告感染的人的专用词。至于那些习惯于把贫民阶层称作supporting classes(谋生阶层)的社会学家,你可以很有把握地判断,他们是坚定的中产阶级。 几年前,有人终于发现,中国餐馆里糖醋肉(sweet and sour pork)这道菜中的“sour”(酸的、刻薄的、乏味的、讨厌的)一词,会在中产阶级顾客的大脑中引起一些不快的联想。于是标准的“中国”餐馆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换上一个更安全的说法:pungent(浓烈的)。安稳的上层仍然说——其实是坚持说——“sour”,用这一方式表明他们已察觉到了方才那种不光彩的强作掩饰,但他们强烈反对这种行为。至于中产阶级,他们任何时候都会被飘到耳边的委婉表达吸引,尤其是当有人在推销什么的时候,一声“香甜浓烈”就能博得他们的欢心。 中产阶层在委婉语的丛林中穿行并不仅仅因为这有助于躲避事实,这一喜好还出自他们对奢华的渴慕。大多数委婉语都有助于满足这一欲望,因为使用它们就可以增多音节,而中产阶级经常会混淆数量、分量和价值。乔纳森·斯威夫特?曾经把音节想象成具有重量、密度、具体比重以及其他一些纯粹物质特性的物理实体,从中汲取乐趣。当代的中产阶级似乎正忙于实践斯威夫特的这种观念,但却将他的反讽剔除得一干二净。因此,他们不会说now(现在),而是很有力地说as of this time(当此之时)。他们也不说later(后来),而是说subsequently(继之而来),这就像他们打扮得光鲜整齐去购物的把戏一样。休·罗森(Hugh Rawson)在他那本宝贵的《委婉语和其他含糊用语辞典》(Dictionary of Euphemisms and Other Doubletalk,1981年)中,确立了最重要的原则:
委婉语越长越好,原则是……委婉语应该比它们取代的词要长。它们应该字母更多、音节更多,通常一个词的地方要用两个或更多的词替代。这部分是因为盎格鲁-撒克逊的忌讳语和脏话一般都很短,还因为多个词语有助于绕开一个观点,而不是直截了当地坦白观点。罗森随即整理出一套恰如其分的、伪社会科学性质的“模糊或虚饰指数”,目的是量化委婉语和代词之间的关系。指数值越高,音节的数目就越多,委婉语修饰的成功率也就越高。罗森的算术细节当然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须注意,在“福普指数”(FOP Index)当中,把prostitute(卖淫者)一词与whore(妓女)一词等同的指数是2.4,跟harlot(娼妓)一词等同的指数是1.4。在罗森的“福普指数”中,数值最高的说法来自一位前内阁成员对他家厨娘的称呼:“秘书个人助理(特别活动)”,指数高达17.8,估计接近永久不败纪录。 典型的中产阶级成员唯恐被人判定为社会地位无足轻重,因此像明智的哲人或管理者一样雄心勃勃地为赢得名声而运筹帷幄。因此,要他抵抗频繁使用多音节词的诱惑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委婉得莫名其妙。的确,有时候很难明白,究竟是委婉语修饰的冲动使他发出多音节,还是出于对委婉语能赋予文字重量和光彩这一效果的向往而采用此种修辞手法。这样的问题常有发生:有人会说他从事的工作是废铁行业,甚至是循环或者回收利用工业,但不会说他是一名垃圾工人,他甚或会说他做“垃圾生意”。描绘职业的委婉语似乎尤其需要多音节。在许多大学里,从前被称为bursar(掌管财务者)的人如今都叫作disbursement officer(财政支出官员),就像undertaker(殡仪员,有人可能认为这个词已经足够委婉了)如今被称作funeral director(丧事指导)一样,都多出了两个音节。更进一步,如果“丧事指导”可以变成“悲痛治疗师”(grief therapist),“职业等级”和准医学虚饰就能弥补音节上的损失。“卖”(selling)被抬高为“零售”(retailing)或“市场销售”(marketing),或者更高级的“货物流转”(merchandising),音节恰好都翻了两番。以此类推,当“销售经理”(sales manager)摇身一变而为“货物流转副总裁”(Vice-President,Merchandising)时,音节则翻了三番。在电话里提供信息的人如今提供的是“查询服务”(Directory Assistance),获得了音节增加一倍的光彩。一些考察职业等级的社会学家们发现,“药师”(druggist)在十五种职业当中排行第六。但只要增加一个音节,也就是把这一称呼改作“药剂师”(pharmacist),这一职业就迅速上升到第四名的位置。 中产阶级在淡化无情事实或美化现实的同时,制造委婉修饰中需要的多音节,完全是为了避开任何“令人沮丧”的因素,同时关注词语的光彩。因此,“监狱”(prison)变成了“管教机构”(correctional facility)、“罢工”(strike)变成了“工作停滞”(work stoppage)或“工业行动”(industrial action) 、“痛苦”(pain)成为“不舒适”(discomfort)、“谋杀”(murder)成为“害命”(homicide)、“自杀”(suicide)变成“自我拯救”(self-deliverance)、“死”(death)则是“致命”(fatality)。另外,只有三个音节的“贫民区拆迁”(slum clearance)成了有五个音节的“市区改造更新”(urban renewal)、“核子装置”(nuclear device)取代了“核弹”(atom bomb)。这样做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语气缓和了许多,两个多出的音节也是重要原因。由于骨子里并不宽宏大量,中产阶级(比如罗纳德·里根)一直憎恶支付小费,他们觉得这实在无异于敲诈。但当你把“小费”(tip)叫作“奖赏金”(gratuity)时,这个词的刺耳程度就会大大减弱。 能用多音节提高中产阶级地位(按他们的观点)的场合实在是不胜枚举,这里我们可以列出数例。根据中产阶级的看法,左列的词要比右列的更响亮高雅:
鸡尾酒 饮料 群体 人们 职位 工作 即便(albeit) 尽管 车行道 马路 采购 买 燃烧 火 台球厅 台球室 洗涤 洗 优裕 富[或“有钱的”(loaded)] 当下之时 现在 大规模 大 相遇或遭遇到 碰见 行进 走 质询 问 继之而来 后来 终结 停止 利用 用 在地方层次上 地方的有时候,增加音节的冲动会使中产阶级的语法更接近贫民阶层的水平,甚至低于他们自己平常能认可的水平。由于感到“此前”(previous)比“以前”(before)更优越,他会说“我没有去过此前的那里(I had not been there previous)。”这就像在“水门事件”听证会上,一名警员作证时由于不满“去”这个词的等级感,在证词中说:“然后我们就respond(反应、响应)到门厅并进了办公室。” 被动语态非常有助于满足中产阶级对多音节的需要。比如电视记者会说:“没有伤害情况出现”(八个音节),他的意思只是“没有人受伤”(只有四个音节)。同理,伪拉丁语是另一种有用的等级显示技巧,比如“in academia”(在学术机构里)有六个音节,当然要比只有四个音节的“in colleges”(在大学里)高级,就像有五个音节的“in suburbia”(在郊区)比四个音节的“in the suburbs”上档次,同时还表示说话人熟悉古典发音。(一个真会说拉丁语的人恐怕会要求更准确的表述:in suburbiam,这里姑且不论。)还有一种方法有助于达到增加音节的目的,即误用词语,就像航空公司的乘务员们处理“use”(用)和“usage”(使用)时的做法,在一瓶花香浴液(以前叫浴盐)的说明上“很有等级”地标着“使用指南”(Usage Directions)。 我们可以根据中产阶级(而非贫民阶层)的这个习惯推测他们和极端恐怖主义组织之间的渊源:一番狂暴之后,他们会留下communiques(正式公告),而非notes(纸条)或messages(便条)。一位温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编辑一定会忙着挥动他的蓝铅笔处理中产阶级的语言表达。科尔曼和雷沃特有次问一位男士,他是否比他父亲的境况要优越,他作了肯定的回答,并解释说:“我有硕士学位,但我父亲只读完中学,这意味着我能够进入高薪就业阶层。”见到这番话,编辑会一笔划掉“意味着”一词后的所有(二十个)音节,代之以“我能挣得更多”。电视剧《故园风雨后》的广告词会说:“这个礼拜,塞巴斯蒂安的饮酒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编辑此时只须在“问题”一词上划叉,说话人不幸的中产阶级身份就会隐蔽得多了。 就像托克维尔和惠特曼曾经意识到的那样,由于一种特殊的地位焦虑深深地烙刻在美国的制度中,凭借这种中产阶级增加音节的习惯,你就可以避免过分的小心谨慎。这种习惯有时会扩散到其他等级并令其受到感染。在剧院里,你甚至会听到相当有等级的人们说“one-acters”而非“one-acts”(一幕)。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是谁认为vocalist(声乐演员)要比singer(歌手)一词来得响亮,但各个等级的美国人都会问:“唱片里的声乐演员是谁?”最高法院建筑上的徽记镌刻的是“法律之公正平等”。在一本叫《就在华盛顿》(Washington Itself,1981年)的书中,E.J.爱泼怀特(E.J.Applewhite)指出,那些在严肃、智慧和资格方面享有牢靠声誉的人们不会需要多音节,而只会刻上一个词:“公正”,因为他们在详细考察所有五个音节之后仍感觉,一个词足以说明所有的问题。美国人就不同了。除非使用这套术语,否则他们会认为自己的社会等级将随着话语中流露出的谦逊和稚嫩而大打折扣。 在开始更加详尽地考察贫民阶层特有的习语之前,我们还应注意另外几个中产阶级身份的标志。格外钟情于隐喻就是一项,例如“磨磨蹭蹭地停下来”(grinding to a halt),或者“囊括全部范围”(run the gamut),或者“让人心有余悸”(boggling the mind)。这些词从来就没被当成陈词滥调,如果被当成陈词滥调,反倒更惹人喜爱。中产阶级还反常地迷恋首字母缩写,比如“信托证券母亲联合会”?。当然,这一并列结构是为了将那些消极的、不洁的因素——也即贫民阶层因素——拒之门外。但同时,它也是为了巩固大众、团体或团体意识(例如“军官”们的妻子),缺了它,中产阶级恐怕会分崩离析。 尽管中产阶级不常使用“时髦女性”(milady)和“我的主人”(mine host)一类表达,但广告商们明白,用这些词称呼他们,也不会招致他们的反感。同一种追求华丽的冲动驱使中层人士在他们收到的社交请柬上写上“万分抱歉”, 不那么强烈地暗示对该次聚会兴趣不大,而不那么矫揉造作的阶层只会写“免了罢”。中产阶级的教育水准愈低,他们就愈倾向于用矫饰的伪科学术语来指称平淡无奇的事物,或暗示平常行为中的高尚目的,“体恤”(parenting)就是一个例子。说“体恤”几乎就等于用贴在汽车保险杆上的标贴告诉你:驾车时,前方如果有小动物千万别忘了踩刹车。 当我们听到有人毫不在乎less(“少”,不可数)和fewer(“少”,可数)之间的区别,例如“今天,我们的服刑机构里白种犯人更少了(less) ……”,或有人在“就”(as far as)后面不厌其烦地添上“就……而论”(is concerned)或“就……来看”(goes),比如“就共和党来看……”,我们就应该明白,我们正在接近一片贫民阶层的习语丛林。一方面,贫民阶层通过发音来显示自己的身份,例如在伯克利?谈话节目中的那位得州人,在说“pro-mis-kitty”的同时也在声明“我来自贫民阶层”。另一方面,他们还通常去掉现在分词中的“g”:“真他妈丢脸”(it is a fuckin’shame),以及过去分词中的“-ed”:“腌牛肉”(corned beef)成了“玉米牛肉”(corn beef)甚或“球茎牛肉”(corm beef)。我们还可以听到“瓶啤酒”(bottle beer)、“黑皮肤人”(dark-skin people)、“老式烤豆”(old-fashion bake beans)和“母亲强力啤酒”(Mother’s High-Power Beer)。“先来先得”(First come,first serve)是他们最喜欢的格言。罗杰·普莱斯,研究大众或城市乡巴佬的学者,已经发现了更多的贫民阶层发音特色:“在南加利福尼亚,哪怕新闻播报员都会说wunnerful(极好的,应为wonderful)、anna—bi—od—dicks(抗生素,应为antibiotics)和in—eress—ting(有趣的,应为interesting)。把“有趣”这个词读成in—eress—ting,并把重音挪到第三个音节,这毫无疑问是城乡贫民人士或我们称为社会下层的人的做法。普莱斯认为,标志城乡无产者身份的发音还有:
fact读作fack fewer读作fure president读作present only读作oney finally读作finey 以及,nondemocratic读作innaleckshul如果你像电视里的福音传道士雷克斯·杭巴德牧师一样发出en-tire一词,就表明你是一名上层或中层贫民。如果用merrying-gew指馅饼上的泡沫状蛋白,你无疑是一名下层贫民。 各种类型的贫民阶层成员都为表示所有格的撇号(’)深感头痛。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符号将从英语中彻底消失,这证明了贫民阶层的胜利。一块中西部的牌子上写着“现代内阁的”(Modern Cabinet’s),恰好与东部的另一块相映成趣——“拉特杰尔电器公司”(Rutger’s Electrical Supply Company)。有时撇号干脆就不见了踪影,比如“女卫生间”(Ladies Toilet)。但是,在这个小符号看起来像是遭人遗弃的时候,表达的效果反倒离奇地增强了:
您的司机:汤姆·贝德里奇 今日特色菜 可付小费贫民阶层喜欢那些惯常只见诸于报端的词语。他们没有意识到,除了那些行文仓促、文体陈腐的新闻,没有人会把教皇称作“大祭司”(pontiff)、把议员叫作“立法者”(lawmaker)、把美国称为“民族”(the nation)、把学者称作“教育家”(educator)。中学教师和行政人员并不反感最后这个称呼,他们宁愿欣然接受,因为这个委婉的说法提升了他们的职业尊严。但是大学教授反对把自己定位为“教育家”,其原因纯粹是出于社会等级的考虑,因为这个术语没能将他们与中学督导人员、只有临时证书的无知年轻教师和小学老师一类乌合之众区别开来。如果你下次遇到一位知名的大学教授,尤其在他的想象里他的思想和作品早已名扬全国,你对他说完“见到您这样一位著名的教育家真是不胜荣幸”之后,不妨看看他的反应:他先是目光下垂片刻,然后又抬起视线,但不是看你,而是投向别处。很快,你就会发现身边不再有他的身影。尽管他没离开之前会始终面带微笑,内心却在忍受痛苦的折磨。 对报纸用语的喜好使得贫民阶层经常犯一些荒唐的错误——误用大词。伦敦《周日时报》的一名作家最近去一个听证会上作证,其目的是为了阻止一场罢工,而某地的一位牧师则被召去进行驱魔:
有读者向我描绘:嘴里长着让人痛苦的“乌尔斯特”(Ulster)的女士;天主教国家纪念“圣玛丽·曼陀林”(St. Mary Mandolin)的圣坛;警察在犯罪现场的街道上拉起“手风琴”(an accordion);逝去的乔治五世安卧在“座椅弹射器”(catapult)里的动人场面……总喜欢被书本“装饰”(embossed)的学生;靠“射精椅”(ejaculation seat)离开飞机的飞行员;……呛水的游泳者被“人工授精”(artifical insemination);彩虹包涵了“卧姿”(rectum)的所有颜色。??你也可能听到上层贫民常用“倒数第二”(penultimate)来指绝对最末的或极端的,比如“核武器是倒数第二的威胁。”就在数年前,文化史开始进入一个意义重大的时期,它的重要标志是:贫民阶层开始掌握公共场合的修辞艺术,我是指,汽油运输卡车后部的警示牌从INFLAMMABLE(易燃)换成FLAMMABLE(可燃)。公共教育的普及终于造就出这样一群民众,他们不再将前缀“in-”视为增强语气效果的必要手段。贫民阶层,也就是“FLAMMABLE”警示牌的读者,如果听说某物(比如一本书或一件艺术品)“价值不菲”(invaluable),就立刻会把它扔进垃圾箱。?有关修辞的问题变得愈来愈滑稽可笑。贫民阶层对“inflammable”一词懵懂无知,中产阶级则喜欢炮制一些东西,比如一块浴室防滑垫上写着:“可燃(Flammable)……勿在着火源(ignition source)附近使用。”这句话的作者也许认为,迟钝到只能理解flammable一词的读者却应该有能力琢磨出“着火源”指的是火。 如果说出人意料的沉默是高等阶层的标志(很有必要,例如南希·米特福特提到的,在听到“见到您真高兴”这样一句话后应该沉默),噪音和叫嚷则属于贫民阶层,他们会在比赛一决胜负的时刻大叫“啊呼(Wahoo)!”(这里主要指冰球和橄榄球赛)。一位芝加哥的警察(很可能是上层贫民)告诉斯特兹·特克尔,他发现了他的阶层与更低阶层的重要区别:“在我父母争吵的时候,我妈妈会把所有的窗子关上,因为他们并不希望邻居听到什么。可是他们(指那些下层贫民)反而故意打开门和窗子,又是尖叫又是高声抱怨。”贫民阶层必须当众展示自己的存在和出现,因此公共场合里的交谈都是为了让别人听见(或者仰慕)。贫民阶层似乎希望以自己生气勃勃的喧嚣,以其音调、速度和节奏来博得他人的恭维。中产阶级出于对被取笑和失败的恐惧,在社交场合绝不会有这种表现,“让贫民阶层去表现吧,他们反正就那样了。”噪音是夸大其辞的形式之一。上层迄今仍认为出售(不论什么)是种粗俗的行为,原因是促销商品的方式主要与夸大其辞有关。因此,发音尽可能轻而短促是上层人士的作风,而贫民阶层总是喋喋不休地把每一件事重复上两三次。“嗯。”是上层人士常说的一个完整句子。 贫民阶层还有什么别的语言标志吗?有,例如他们对宾格的无知。贫民阶层依稀还能想起把自己放在末位是礼貌的说法,比如,“他和我当时在那儿”(He and l were there),于是便将这一原则推而广之,说:Between he and I?。贫民阶层还跟“像”(like)这个词过不去。他们记得,中产阶级中学教师曾经教导过自己用“like”这个词可能有暗示自己是文盲的危险,但由于记忆不太准确,他们干脆用“as”取而代之,但求不惹麻烦。所以他们会说He looks as his father?。 贫民阶层的另一个标志就是很难处理好复杂的句子,例如“正是基于那天天气冷,炉子点着了。”那些充斥着繁琐的伪“正确”分词结构也要对此负责。又由于动名词的用法非贫民阶层能力所及,他们不得不增加单词的数目(他们经常很高兴这么做,不是吗?)。他们会说“看演出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那些人气疯了,原因是这样的,他实在讲话讲得太多”而不是简单地说“他在演出时讲话,惹恼了前排的人。”就像对like缺少把握一样,他们还模糊地记得lying(躺)与laying(放)有差别,可究竟是什么却记不清了,于是他们索性将问题简化,只用“放”这个词。于是,人们“放”在海滩上、床上、草地上、人行道上,一点也不操心是否会有与性有关的暗示。 贫民阶层最后还有一个等级烙印:他们喜欢被人称作“某某某(名姓齐全)先生?”。因此,贫民阶层经常在公共场合被冠以这种称呼,不论是聆听训话还是被人谈及。不管在世故的人们听来这有多么不妥,他们都引以为人生的幸事,于是我们就会听到“弗兰克·希那特拉先生”、“霍华德·科墨尔先生”或者收音机里的“女士们先生们(矜持的停顿),有请弗兰克·培尔杜先生。” 如果每个阶层都会对特定的词语作出独特的反应,上层最喜欢的词可能是“安全”或“液体”(secure和liquid),中上阶层则喜欢用“对的”(right),比如指做事做对了:“我真的希望玛菲的婚礼一切都不出差错。”中产阶级也喜欢这个词,但真正让他们兴奋的词是“豪华”(luxury),比如“那些漂亮的单间‘豪华’公寓 ”。“一尘不染”(spotless)也是中产阶级宠爱的词,比如“一尘不染”的地板、桌布、碗等等。上层贫民则不厌其烦地使用“不费力”(easy)——不费力的学期、六篇不费力的课文。往下的阶层当然更喜欢“免费”(free)一词,“只要免费,没有我们不要的”,下层贫民家庭主妇常会这么说。 只须稍稍注意一下各个阶层使用的日常习语的区别,哪怕最感情用事的人也会相信,这个国家不但有一个严格的社会等级体系,而且,那些语言学意义上的等级界限几乎是不可跨越的。在道别时说“今天过得很开心”和只说“再见”的两类人中,在见面时说“见到你很高兴”和只说“你好”的两类人中存在着一个几乎是深不见底的社会等级鸿沟。在那些将“随时”(momentarily)理解成“马上”(in a moment)(比如扬声器里航班机长的声音:“大家注意,我们将随时起飞”),和那些把它理解为“暂且”(for a moment)的人们之间,或许倒有一些持久的亲和力,但不一定很牢固,就像将“类型”(type)想象成形容词(“她是个很有等级的类型人”)与明白它仅仅是名词或动词的人们之间的关系一样,异常脆弱。 令人黯然神伤的是,一旦长到成年人的岁数,这些标记就几乎成了我们不可磨灭、没法更换的烙印。我们一生都无法从我们出身的阶层逃离,即便我们采用本章提供的所有建议、接纳所有高等阶层的言语风格,并与所有低层的惯用语彻底决裂,大抵仍然无济于事。
小费运算表,钱包大小的卡片,帮助你迅速计算出百分之十五的小费。售价1美元。俄勒冈州,蒂拉穆克县,瑞什麦提克斯镇720信箱从近期占去四分之一版面的昂贵广告中,我们可以判断出,做广告的人一定认为《纽约时报》的读者也在趋于贫民化。这里要谈到的是带有“美国雄鹰”标志的纪念性皮带扣,这种银质的皮带扣以山为背景衬托出一只鹰,通常只会受到衣衫不整的牛仔或青少年喜爱。“这些皮带扣将成为绝版,”广告上说,“一年之后它的金属铸模就将被永久销毁。”很容易看出这是个骗局,以前这种诈骗曾在《大众机械》的读者中得手,人们很自然地会为“收藏品”的诱惑而动心。现在它针对的读者是经纪人、基金会管理人员、大学校长、学者、医生和律师。 生意就是生意,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对此作出猜想。就在《纽约时报》的“皮带扣”丑闻四天之后,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伦敦《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上刊登了一项声明,再没有比这项声明更好的例子来说明贫民化趋势了。这个周刊过去一直是极为讲究修辞、喜爱咬文嚼字的阶层的阵地,但让我们看看它的现在:
《泰晤士》文学副刊的读者包括: 出版商、学者, 以及所有与文学界 相关的人士。至此,除了“泰晤士”后少了个“报”字,还没什么大碍,这个疏忽可以归咎于排版人员。但下面的可就差劲了:
因此,它是理想的大众媒介, 您可以在上面刊登广告、 招聘高级管理人员和编辑。只要打听一下最近当地书店里发生的事情,你就能发现类似的贫民化趋势迹象。主要的倒不是那儿卖挂历、搞笑猫咪张贴画、问候卡和纸娃娃等,而是书的出售十分完美地证明了罗杰·普莱斯的第一法则:“如果一样东西没人想要的话,就不会有人得到它。”过去你往往可以随意订购任何已出版的书籍,过一周左右就能从书店得到它。现在可不行了,令人震惊的是,就连最固执的人都与这样的事妥协了。连锁书店——难道还有其他的书店形式吗?——不仅要收2美元的订购费,还要收书价一半的订金。他们试图使这些障碍合理化,于是给过去的“订购”重新取了个名字。为了突出此过程的艰难和服务的优质,他们称之为“特别订购”,这使它听起来偏离常规、艰难,甚至几乎不可能为之。这样做的效果很显著,顾客们受到鼓励一味地依赖畅销书书目,使他们的兴趣仅仅停留在书店经理(也就是以前的书商)认为大量采购就必定会带来高额利润的东西上。 顾客很快了解到,他再傻也不该走进一家书店问销售人员:“你有马修·阿诺德的《文化与无政府状态》吗?”或“你有没有弗洛伊德的《文明与不满》?”既然你面前堆满了莱昂·尤里斯?和安·兰德斯的作品,为什么还要对上述东西感到好奇呢?书界另一个贫民化趋势的例证是,国家图书奖正被美国图书奖取而代之,这两个奖项虽然在名字上巧妙相似,含义却截然不同。过去的国家图书奖具有显而易见的评判审慎的优点,它由公正无私、知识渊博的裁判们来裁决。而现在的美国图书奖则由出版商、编辑、广告商、销售人员和书店雇员来决定,它看中的不是书的质量是否优异,而是其流行度和市场潜力。书店新采用的“特别订购”措施和图书奖的商业化,这两样新鲜事物看起来似乎不过是芝麻小事,从文化角度考虑却简直是民族灾难。这些证据就存在于你的住所附近,证明了奥特加令人悲观的研究结果:“大众捣碎了它周围一切与众不同,一切优秀、独特、历练和经典的东西。” 如此说来,贫民阶级表面上看起来是失败者,事实上却是永远的赢家。奥特加在1930年写道,新兴的贫民阶级是“各个阶层的侵略者”,强行用他们的方式玷污迄今为止神圣不可侵犯的艺术、文化、复杂和微妙的领域。然而,时间却表明,事实上贫民原地未动,并没有侵略任何阶级,倒是社会顶层自动下滑来使自己适应他们的需求,因为购买力越来越集中到贫民阶层手中。 更进一步的贫民化趋势证据(如果确实需要的话),是人们在商店、市场、银行和邮局的表现。排队——一个不论东欧还是自由世界都存在的绝对可靠的贫民化信号——现在到处都很普遍。当工作人员抱着电话没完没了地闲聊或者莫名其妙地消失好一会儿时,无精打采的顾客们怀着动物般的耐心等待着。为什么不等呢?反正顾客早就习惯于把自己看作一个奴隶、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了,他们从来不抱怨。现在一个零售交易要比十年前多花三倍的时间,因为按规定得进行电脑收款操作,对此也无人反对。这样的耽搁越平常、越必要和越能被人接受,你知道,我们就变得越贫民化。同样平常和被接受的,还有相互寒暄和服务的消失,以及在各种各样的商店和商行里普遍推行的自助服务(弄得像好事似的)。事实上,自助是最贫民阶层式的。贫民喜欢这种做法,是因为它将买卖交易过程中遭人羞辱的危险降到了最低。对他们来说这样挺好,不过由于贫民化趋势,我们不得不全部表现得像垂头丧气的废物。 过去,不同的事物往往有不同的拥护者,那些去看《窈窕淑女》(My Fair Lady)音乐剧的人绝不会喜欢看电视情景喜剧《小淘气》(Diff’rent Strokes)。而现在百老汇音乐剧定期在电视上做广告,就好像它们拥有同一群观众似的。并且,音乐剧的制作人请求那些公开声明不喜欢风趣、细腻、微妙和风格化的人来观看他们的作品。音乐剧《第四十二街》(Forty-second Street)除了最贫民化的老套路,别无其他引人之处。由于它的制作人不遗余力地在电视上大做宣传,因此它十分自然地吸引了情景喜剧《三人行》(Three’s Company)和《爱之舟》(The Love Boat)的观众。 一个与贫民化趋势(不如说迅猛波及)相关的迹象是,两家优秀的纽约剧院被一家糟糕的饭店取代了。这件事发生于1982年的春天,碰巧那时奇克出租车?的制造商发表声明,声称不再生产这种车子,而这种车我认为是美国惟一文明的出租车。同时,美国的啤酒酿造商将某些敏锐的人已知多年的事情——美国啤酒业的贫民化趋势——公开化了。酿造商特别提到他们减少了啤酒花的含量,因为啤酒花会使啤酒带上酒味和苦味,而贫民喜欢清淡和微甜。正如一个酿酒业发言人所说的,“在过去的十年内,美国啤酒的苦味大概下降了百分之二十,整个酒味都变淡了。”朋友,这就是你我正在喝的酒,除非移居国外或有足够的钱消费从德国、荷兰进口的啤酒,我们别无选择。 也许事情并不完全像奥登所说:
知识失宠 显见于每张面孔砖盒子:一种模式,适用全体。
在新皮靴旁,有一只插着旗杆的工具箱, 凸缘,和一个又大又脏的 华丽门道,还有一些像舷窗的东西, 那是埃文斯与里斯夫人第一次幽会的地方。 博纳什屋,专卖绅士服装, 詹姆斯一世建筑风格,每道横梁都钉得牢牢的 真正的木头,说实话,到处都是 当他们 在“三盏灯”餐厅吃午饭时 她说“好吧。” 他将她放在城堡污秽的壮汉雕塑旁 这个雕塑,也许有天会幸运地掉在 《晚间邮报》上,那时他们正鬼鬼祟祟地 从波斯考尔度完倒霉的周末回来。 一些建筑师的札记将这里 命名为他们发现的最糟糕的市中心。 但这会不会贬得太低?当它如此卖力地 反映着心智永远的倾向。 所有的爱都需要见证,以某处的“某样东西” 这东西已成为爱的一部分。这两人 大概找到了卡尔顿府联排公寓,圣马克 广场, 和宏伟这边的一小块。你们呢?
当权者看到了他们的价值,便想方设法地网罗他们、利用他们。当权者借用了许多招数——埃及的祭司、基督教的教会、中国的行政部门曾用过的,以及其他很多值得一试的绝招。但他们不断从网里溜出来,跑掉了……如果说想象力贫乏、理解力有限的人竭力想钻进中上层社会,那么,那些有着天赋过人的心智和洞察力的精英们则正在奋力摆脱束缚,准备走进另类的行列。只有超然于阶层混乱造成的压抑和焦虑的另类,才是一个真正享有硬币上允诺的自由?的美国人。也只有在另类的世界里,一个美国人才能躲开曾腐蚀了无数人的野心和妒忌。早在1845年,托克维尔就预见到了美国政府排斥贵族化行为准则将会产生的恶果——“欲望仍处在极度膨胀之中,”他写道,“而能够满足这些欲望的手段却一天比一天少。”因此,“这些在内心燃烧着、膨胀着、受了挫的欲望,开始隐秘地、徒劳地咬啮心灵,我们随处可见心灵遭受的痛苦折磨。” 目前,另类一族的阵营还不够强大,但肯定会大起来的,因为许多人尚未意识到他们已接到邀请,他们最终会加入到另类的行列。
硬木地板 | +4 |
镶木地板 | +8 |
石地板 | +4 |
塑胶地板 | -6 |
房间铺满地毯 | +2 |
壁炉 | +4 |
新的东方地毯 | -2(每一块) |
旧的东方地毯 | +5(每一块) |
磨出线的旧地毯 | +8(每一块) |
10英尺高及高于10英尺的天花板 | +6 |
世界知名画家的原作(油画) | +8(每一幅) |
世界知名画家所作素描、版画或石版画 | +5(每一幅) |
所有毕加索的油画、版画或其他作品的复制品 | -2(每一幅) |
家庭成员所作油画、素描或版画 | -4(每一幅) |
窗帘:有吊杆,使用拉绳 | +5 |
窗帘:无吊杆,使用拉绳 | +2 |
真的Tiffany台灯 | +3 |
仿制的Tiffany台灯 | -4 |
描绘牛仔的艺术品 | -3 |
任何家庭成员的“专业”油画肖像 | -3 |
任何收藏品的展示 | -4 |
透明塑料家具保护罩 | -6 |
用金属线装饰家具 | -3 |
用玻璃纸装饰的灯罩 | -4 |
没有烟灰缸 | -2 |
客厅里有冰箱洗衣机或烘干机 | -6 |
摩托车存放于起居室内 | -10 |
房间里能看到的期刊: | |
《国民探秘者》 | -6 |
《大众机械》 | -5 |
《读者文摘》 | -3 |
《国家地理》 | -2 |
《史密森学会会刊》 | -1 |
《科学美国人》 | -1 |
《纽约客》 | +1 |
《市镇和乡村》 | +2 |
《纽约书评》 | +5 |
《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伦敦版) | +5 |
《巴黎竞赛画报》 | +6 |
《哈德逊评论》 | +8 |
每一张全家福照片(黑白) | -2 |
每一张全家福照片(彩色) | -3 |
每一张带纯银相框的全家福照片(黑白或彩色) | +3 |
结了小果实的柑橘盆栽 | +8 |
棕榈树盆栽 | +5 |
保龄球托架 | -6 |
金鱼缸或热带鱼缸 | -4 |
以流苏装饰的每件家具 | -4 |
任何可以断定为瑙加海德人造革的东西 | -3 |
任何展示一种古代或现代外语的物件(西班牙语除外) | +7 |
木制软百叶窗 | -2 |
金属软百叶窗 | -4 |
摆在桌上的大理石或玻璃方尖碑 | +9 |
见不到有期刊杂志 | -5 |
墙上少于五幅画 | -5 |
每件家具都有50年以上的历史 | +2 |
放满了书的书架 | +7 |
任何超过75年历史的皮封面书籍 | +6 |
书放得不太满的书架 | +5 |
书架上放不下的书堆在地板和椅子上 | +6 |
嵌进墙壁的书架上摆着碟子、罐子、瓷像,但没有书 | -4 |
墙壁嵌入式电视机和音响系统 | -4 |
咖啡桌上放着装满来自好玩、怪异地方的火柴盒的容器 | +1 |
雕塑(原作,非户主或任一家庭成员所作) | +4(每一件) |
雕塑(户主或任一家庭成员所作) | -5(每一件) |
每一件指向英国渊源的物品 | +1 |
任何暗指——哪怕是隐晦地——图坦卡蒙时代的物品 | -4 |
每件装框的证书、文凭或奖状 | -2 |
以上每件经过压膜 | -3 |
每样由佛米卡抗热塑料薄板制成,并刷着仿玳瑁漆的物件 | +1 |
每把埃姆斯椅② | -2 |
带有家中任何一个人名字或姓名缩写的物品 | -4 |
房间各处可见的装饰用嵌线 | +5 |